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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晚唐【作者:木子蓝色】(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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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0章 英雄立马


  广明元年六月,从阴山以北草原南下的北胡部落联军,在李克用的“邀请下”,受打下代北,钱粮子女由诸部族任取一半,打下山前,钱粮子女尽归诸部所有的诱惑之下,越过阴山,进入代北,二十万人马一路浩浩荡荡杀入大唐境内。

  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大败李嗣源数万大军,并且兵分多路,相继攻陷大同云州西面的静边军城、武周城,以及云州东面的蔚州清塞军城和天成军城,大军兵锋直至云州附近,此时云州团团被围,只剩下了外围的牛皮关、白登山军寨、云中守捉三个外围屏障。

  契丹于越,南下联军统帅耶律释鲁一面包围云州,一面又派出部族兵马继续搜寻追击李嗣源残兵,同时派出数万辅军如蝗虫一般的进入云州各地,搜刮一切物资,掳掠所有境内百姓。

  在左右两路兵马成功拿下静边、武周、清塞、天成四座城池后,耶律释鲁又调兄弟耶律撒刺的率其所部绕过云州,直接沿着桑干河进入云朔二州东面边境,大举进攻李国昌李克用父子两代曾经经营的沙陀大本营金城,并挥兵攻打其附近的应城、河阴、浑源诸县。

  张自勉派驻于此的是一万辅军,这里也是西征军的后勤中转站,在耶律撒刺的五万部众的猛烈攻击之下。一万秦藩辅军拒城死守,作亡惨重。

  一万辅兵,危在旦夕。

  巨大变动,震动整个代北,也震动了西征元帅张自勉。同时也震动了整个秦藩。李璟急命张自勉火速回援金城诸地,同时急调刘寻、秦宗守、高荣、刘知俊、张筠诸将率轻骑三万,火速出军都关增援。

  金城、应城等四城处于云朔蔚三州的中心,这里不但过去是沙陀人的老巢,同时也是此时朔州张自勉军与后方的唯一通道,云州被围,代州为沙陀人控制,如果金城四城失守。那么张自勉的两万兵马将被堵在朔州,落入沙陀与北胡的南北包夹之中。

  此时的张自勉,却正在朔州南部肃清李嗣源的叛兵,以及从代州进入朔州中的雁门沙陀游骑,同时还要面对那些朔州境内不断乘乱而起的边地彪悍番汉的四处作乱。

  六月下旬的一个夜晚,耶律撒刺的所率一万契丹精骑以及四万部族联军,攻克了云州南面的怀仁城。迅速的到达了桑干河南岸,龙首山下的应城。胡人到达应城三十里外时。城里才得到消息。

  此时负责负责留守这个后勤大本营的将领,却是张自勉之子张御,一员年轻骁将,二十出头,却极有乃父之勇而严风范。听到外围来报说胡人大军已经杀到,临危不惧,当即火速下令金城及外围的三岗四镇立即坚闭关门。

  金城曾经是沙陀人打造的大本营,这里处于云朔蔚中心。

  当初沙陀人以此为大本营,就地理形势而言。这一带位于河东北部,大同盆地的西南端,处于内外长城之间。扼控晋、燕、草原之枢纽,中原之北障。

  此地遥控长城,外连大漠,北居延而面燕京,右黄河而左雁门。襟山带水,四塞为固,古墩野戍,回环盘护,固西北一大扼塞也。这里西距黄河,北临广漠,壮雁门之藩卫,为云中之唇齿,屹然北峙,全晋之巨防。这里可谓历来都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襟山带水,四塞为固的枢纽地带,沙陀族内附大唐后能迅速发展壮大,正是依据了这个龙争虎斗的重要基地。

  而且就历史原因而言,这里又历来是汉人和游牧部族杂居的地方,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便有人人习骑射的尚武传统和彪悍的民风。中唐之后,沙陀族起于代北,号称沙陀骑兵,天下第一之称。可实际上真正的沙陀人很少,平时称呼的沙陀人,实际上更多的是指代北之地由沙陀人代为管束的诸番汉边民。不但有诸胡,同时大量的代北汉人,一样被称为沙陀。沙陀骑兵第一,实际上是代北士马甲于天下。特别是到了如今晚唐之际,诸道节度尽用胡人,精兵咸戍北边。就连天下最强的秦藩,其中也有大量的番军。

  金城这样一个枢纽之地,却偏偏又居住的是一群最为彪悍的边民,就算数年前曾经遭受过重大打击,这里被攻破,可短短数年间,这里已经再次恢复,犹如边塞上的野草,充满强韧的生命力。李嗣源退入金城后,就在这里遭遇了第二次背叛,无数的部下哗变,反攻李嗣源。李嗣源不得不狼狈撤到云州,把这里交给了张自勉。

  张自勉在此地以铁血手段血腥镇压作乱沙陀,沙陀叛军就以三岗四镇守卫金城,最后张自勉猛攻七天七夜,斩首万余,才平定这个地方。平定此地后,他见此地枢纽地位,又有三岗四镇的险要藩卫,便留子张御守金城,又留三将守另外三城,以此为物资转运站,从后方运来粮草军械,再把这里聚集起来的战俘以及他们的家眷等一起转送出去。

  历史上,这里在后来沙陀的三个王朝中,都是单独划为一州,应州。三个沙陀王朝,都以此为根基建立。

  在此时,金城已经是极为险要坚固,拥有三岗四镇。

  分别是城东南三十里的护驾岗,因为北魏孝文帝元宏曾经驻跸于此故名。还有位于城东二十里龙首山下浑河北岸的赵霸岗,地势高峻,南北横卧。以及位于怀仁、应城、山阴三县交界处的黄山岗,此岗黄花耀金,是应州有名的景致之一,岗高险峻。

  此外还有四镇。城东二十里的安边镇。

  城西二十里的司马镇,全镇为堡垒状,围有二丈半高的土墙,金城西境防卫重镇。

  城北四十里的神武镇,由李克用所亲建。

  城南四十里的大罗镇。守卫着极为险要的大山门峪口。

  此时,耶律撒刺的兵马前锋开到了城北的神武镇前,正伫马察看着神武镇的地势,见此地高峰拔地而起,林木繁茂,犹如一道大梁横架于此,山上黄花遍地,黄花间一座险要山寨座落其间。山后不远又有一座石头城镇耸立,一岗一镇遥相呼应,隐约可见坚守的关门城上,旗帜飘扬,枪刺如林。

  耶律撒剌的不由的皱了皱眉,“三岗四镇护金城,威镇羌胡万里惊!这果然是一处极险要之地。可如果之地,怎的那沙陀人就守不住呢。居然还被秦军一而再,再而三的攻破,看来,所谓险要,也不过是虚言。既然秦军能一而再的攻下他们,那么我们契丹铁骑一样可以。”

  耶律撒剌的十岁的儿子耶律阿保机手握劲弓策马在侧,闻言笑道:“父亲莫为这黄花岗和神武镇的险要所惊,再强的关城也得有好的将士守卫才行。关城是死的,人是活的。父亲请看。那城上虽然旗帜猎猎,但若细看,不难发现,城上兵马甚少,有虚张声势之嫌。再综合我们所掌握的消息,驻守金城这一线四城的不过是一万秦军辅兵而已,而金城。更只有一半五千辅兵。领兵的还是一个张自勉之子。小将弱兵,就算守着雄关坚城,又有何惧。凭我们几万勇士,定能一举破关,应城现在可是秦军的后勤基地,那里粮草军械尽在其中,甚至就是秦人那些让人头痛的火器,也定然会有不少。父亲,还在等什么,立即下令勇士们攻关吧!”

  就在这个时候,位于金城的天王寺临时守将府内,紧急军事会议正在召开。

  张御字道治,今年刚二十,但却已经是跟随张自勉征战多年的老兵了。虽然如今手下统领的只是一群辅兵,但秦军的辅兵向来以凶猛善战著称,很多时候,辅兵只是说明他们来自团结营和乡兵或者学军,并非是说他们的战斗力不佳。实际上,很多辅兵甚至远超诸多藩镇的军队战斗力。

  张御自幼习武,学习兵书战册,虽然今年只二十岁,可实际上身上却还挂着武举进士的头衔,而且还在秦藩的武科考试中取得了全藩前十的的名次。他十五岁开始随父上战场征战,已经打了五年的仗,在剿灭王仙芝一战中,王仙芝的人头,就是由他亲自斩获的,可谓是少年英雄。

  接到胡人大军来犯的消息,张御不但没有半点惊惧,反而心中暗道胡人来的正好。被父亲留在这里带着辅兵,管理着后勤辎重调度,以及看押着那些俘虏们,这对他来说,真是一个无聊且无趣的工作。现在胡人居然找上门来,那正是他大展身手,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他现在还只挂着一个开国子爵的爵位,正嫌太低了些,要知道,前些日子军报上大吹特吹,大捧特捧的那个什么郭涛,今年不过十五岁,可是秦王已经颁下特别嘉奖晋升令,特别晋升郭涛为定远侯,虽然这只是一个县侯,可十五岁的年纪,就一下子获得了封侯,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总之,现在郭涛几乎成了年青一辈中的第一人了,真是让人羡慕妒忌恨的小家伙啊。

  说实在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比郭涛差,在朝廷,他也是战功彪炳的‘万人敌’,还挂着天子赐封的寿春县公的公爵爵位,不过入秦之后,父亲就不让他再拿出这个公爵位的封号来了。因此,在秦藩,因为还没有突出的表现,他这个朝廷的县公,只在秦藩新评的爵位中位列开国子爵位而已。可论本事,他绝对远超那个小鬼,甚至就是秦王的那些门徒,他也自认为绝对不会差,他唯一欠缺的只是建功的机会而已。

  参加会议的有几个辅兵的厢主、指挥使等。

  后勤参谋章洛先分析了此时的敌我双方情况,胡人有五万人马,据探其中契丹精骑就有一万,然后是四万部族兵马。而他们金城这边总共只有五千兵马,还都是辅兵。其中多数是步兵。只有张御手下有一营骑兵,号称劲旅,可惜人太少。

  “虽说有三千,可我们却还要分守三岗四镇,加上金城就是八座关城。分开来。兵力太少。可若我们放弃外围的三岗四镇,只怕胡人就更加的长驱直入了,金城只怕也难守。”这后勤参谋虽然也带着参谋的头衔,可实际上他负责的是后勤调度,相当于一个管帐先生,让他和那些钱粮数字打交道,他没半点问题。可让他来面对十倍于已的胡人大军,难撑到现在。已经相当难得了。实际上,这段时间,章洛已经吓虚了胆,他一个读书人入军中做后勤参谋,还是第一次遇到打仗,而且还是这样的大仗,从早上到现在。他还惊魂未定。

  “章参谋不必惊慌。”年青的主将张御一脸微笑道,他久经战场。认为眼下正是他施展才能的机会到了。“现在就打开府库,一面发放刀枪,一面发放银钱。凡金城之内非叛乱罪囚以及其家眷,余者凡男子五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一律编排起来,分成数班,轮流守城。只要他们愿意协助御敌,那么不管他们过去与沙陀人有没有过什么关系,都一概不咎。同时,凡上城协防者,每人每天赏钱五百,另赏粟一斗。若能格杀敌军,每个首级赏钱五贯,杀的越多,赏的就越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新城加上四镇,番汉居民不少,募个万把八千绝对不成问题。”

  章洛对于张御这个主将,总是有些不放心,他太年轻了,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年轻几岁,尤其是那一张英俊的白脸,若换下铠甲穿上长袍,其实更像是一个书生。特别是此时看到他脸上不但没有半点惊慌,反而有种兴奋之情流露,越发的让他感觉自己的命运堪忧。

  “将军的主意甚好,不过,虽然这代北边民,个个彪悍能战,天生战士。可将军不要忘记,这里曾经是沙陀人的老巢,这些人心向沙陀啊,万一到时他们来个临阵哗变,反戈一击,那我们岂不更糟?”

  “这里过去确实曾是沙陀人的老巢,可不要忘记了,秦王曾经攻破此地,将这里的绝大多数沙陀人带去了秦藩。后来大同三部占据了这里,他们对沙陀人可从没客气过。虽然李嗣源攻克大同后,有诸多沙陀人和蕃汉边民回到这里,可先前我父帅在此猛攻七天七夜,斩杀了上万试图捍卫沙陀老巢的心向沙陀之人。如今剩余的那些,还在我们的战俘营里,连他们的家眷一起。至于其它的人,既然上次他们就没有跟我们作战,那么这次,我不以为他们却还会与我们为敌。虽然眼下我们形势有些紧张,可别忘记了,我父帅马上就会率兵回援到来,而秦王也已经决定亲自率兵入代北。因此说,其实诸位不用担忧。反之,我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只要我们能撑住了,那么,诸位,你们的前途将无可限量!”

  “三岗四镇的兵要不要撤回来?”

  张御轻笑着摇头:“不,我们不但不撤回三岗四镇的兵马,而且还要把金城之兵与新招募的兵都调到三岗四镇去。”

  “什么?”在座的诸厢主、指挥使们都不敢相信这话。

  张御笑着解释,“我们又不是要和敌人死拼到底,只需要撑到援军到来既可。而金城的这三岗四镇却是最好的外围屏障,胡人南来,野战厉害,但若论攻城拔寨,却是外行。咱们凭险而守,分守七关,既可分散敌军,也能更好的发挥这三岗三镇的险要优势。跟胡人打仗,自然得以已之长,对彼之短,要打,就跟他们打关城防守战。若直接放弃关城退守金城,这却无疑是主动放弃了我们的优势,这可是智者不为的。”

  “可这样会不会被各个击破?”

  “不,这叫合理分散压力,不要忘记,除了咱们金城,这次面对胡人的还要应城、浑源、河阴三城。我们就如同一个个钉子牢牢钉在胡人南下的路上,他们想要过去,就得一个个的钉子拔起来。”张御冷笑,“可这钉子却是那么好拔的?每个钉子都是一个坚固的城堡关寨,急急而来的胡人可不是什么攻城好手。等着吧,咱们这次就要好好给胡人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不要总以为战争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张御也算是经验丰富了。胡人的优势是机动性,是他们的野战能力。可若是避免与胡人野战,而与他们打攻防战,凭关而守,那胡人就完全没有优势了。

  若说胡人并不分兵去进攻各个关寨,而是集中他的数万兵马来一个个关城的进攻,虽然这样一来,会有各个击破的危险,但胡人就得花费更多的时间来拔钉子了,而张御相信,胡人绝对没有那以多时间来拔光所有钉子的,因为,他坚信,秦军的秦军正在急速赶来。

  每多坚持一刻,胜利的天平就会向他们这边多倾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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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1章 撞破铁笼逃虎豹,顿开金锁走蛟龙


  长女爱熙第一次回到父亲的王府时已经六岁,她是傍晚时分进入幽州的。当张莺莺带着诸多礼物去正式拜见婆婆韩氏时,她却直接溜了出来,进入了掖庭宫中,那里是宫女们居住工作的地方,几个年青的宫女正在井边洗着旧羊毛线,看见一个女孩儿悄悄的从月门里挤了进来,进来的是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娃娃。

  宫女们误以为是去昌平的大娘子瑞雯回来了,瑞雯平时也总是喜欢跑到这边来找她们玩,她也总能得到所有人的疼爱喜欢。

  迎上去一看却又不是,是一个粉嘟嘟,可爱无比的娃娃。这时的爱熙,留着一头拖到腰上的黑亮长发,用一条雪白的缎带箍住,她的脸是圆圆的,粉嫩粉嫩的,不施半点脂粉,却粉嫩的白里透红。

  爱熙钻进庭院,站在水井前茫然环顾,白裙边的手上还拎着一只白色的小熊玩偶,这是每年生日时,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总会寄给他的各式玩偶中的一个。在夏日的阳光下,爱熙的脸上镀了一层金色,散发出一阵纯真而又可爱的气息。

  她抬起胳膊擦着脸上的汗,宫发们注意到他擦汗并没有用衣袖而是拿着一块带着香味的手帕,动作优雅,让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爱熙走到水井边,有些好奇的对洗羊毛线的莲儿说,“这是什么呀,为什么按几下,这根铁管里就会出水呀,难道这是水龙?”

  莲儿走过去拿了个干净的桶压了一桶水,笑着对她道:“哦,这个呀,这个是手压井,按压之后,就会有水喷出来。这个水压井很省力气,不用站在敞开的水井边上打水,既省力气,又不会担心雨天冰雪天井边打滑了。”一边说,她一边投了一块帕子在桶中,“看你一头的汗水,来洗把脸吧,这井水正凉快哩。”

  爱熙走到桶边,却没接过莲儿的帕子,而是直接弯腰,把整个脸都埋进了水里,她的身体如一把弓一样弯着,脸埋在水里不断的摇摆着。

  莲儿说:“你要香胰子吗?”爱熙没说话,莲儿又说,“水太凉是吗?爱熙还是没说话。

  看着这个可爱的女娃娃居然把脸埋在桶中这么久都不出来,她们都不由的惊叹不已。莲儿朝井边其它的宫女们使了个眼色,捂住嘴笑。她们猜测这个小女孩是秦王的哪个亲戚家的女儿,或许是哪个部下将领的女儿随母亲进宫来的,听说今天朝鲜女王入宫来了,大家都听说了这位朝鲜女王其实是秦王在外的女人。

  也许这小姑娘就是哪个秦藩官员的妻子入宫来见这位朝鲜女王时一起带入宫的女儿罢。

  这时,爱熙终于从桶里抬起来头,她的脸庞在洗濯过后泛出更加醒目的精致美丽,两条眉毛很细很黑,就如同两条柳叶,弯弯细长。

  爱熙瞅了莲儿一眼,“你们笑什么呀,若是在海里,我都能憋气更久呢。”

  莲儿仍然笑道:“哇,你是谁呀,居然这么厉害,你有见过大海吗,小家伙还吹牛呢。”

  爱熙生气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拎着自己的小熊就离开井边,走了几步她回过头,说:“我是谁,你们迟早会知道的。”

  第二天,紫禁宫里的人都知道昨天朝鲜女王并非单独来拜见婆婆的,她还带了六岁的女儿爱熙一起入宫。这个时候,莲儿她们才知道,原来昨天的那个小女孩,竟然是秦王长女,也是瑞雯的庶出姐姐,两个从没见过面的姐妹,一个是秦王嫡女,大唐的燕国公主,一个是朝鲜女王之女,王储,清河公主。

  第二天,拜会过韩氏的张莺莺就离开了燕京,但却把她的两万兵马留下并派往军都关听侯李璟的调遣,其中就有她最精锐的那支海上军团。此外,她还把女儿留了下来。

  如今执掌宫中的于幼娘将爱熙安排在了绛雪轩居住,就紧挨着韩氏如今居住的慈宁宫,离于幼娘的坤宁宫和王桂娘的翊坤宫,王惋君的长chūn宫,萧玉楼的永和宫等都不算远。于幼娘又从掖庭宫中选了一批能干的宫妇和宫女调拔到绛雪轩,莲儿就被安排给大娘子爱熙做了身前的贴身宫女。

  第二天莲儿去绛雪轩的时候心里胆怯,低着头喊了声公主,但爱熙已经忘记了莲儿对她的冲撞,或者爱熙根本就没有在意莲儿说过的话。爱熙这天换了套天蓝色的襦裙,脚上趿一双木屐,她的脸色极好,看上去只是有些沉默,似乎因为刚与母亲的分别。

  莲儿既有些羡慕爱熙又有些可怜她。羡慕她的出身,一出娘胎,就已经注定一生富贵。却又可怜有这样的一对父母,使得自小就没有一家团圆过,到了六岁,还没有见过父亲。

  她把爱熙拉到身边,端详一番,“舍不得和母亲分开吗?”

  爱熙今天手里提了一只紫色的布猴子,莲儿印象中,好像她的手上总不会离开这些玩偶。

  “母亲说让爱熙留在这里,说祖母和父亲大人想要见爱熙,祖母已经见过爱熙了,可是父亲大人在哪里,为什么他不来见爱熙?”

  “秦王殿下正在北边征战,很快就能凯旋,那时就能见到可爱的爱熙公主了。”莲儿轻笑着道。

  这个时候,李璟已经出了军都关,到了新州洋河边上的断云岭军寨,从这里逆河而上,继续往前,就是云、蔚地界,眼下那里的天成军城、清塞军城,已经被胡人占领。

  李璟等不及后续部队的集结,就已经立即赶在刘寻出关之后,亲率由近卫、乡兵、学军和一部份五胡骑兵组成的五万人马先行出军都关,一直沿着关河向西北方向前进,而非顺着刘寻他们南下蔚州的脚步。

  军情司报告,李嗣源还没有战死,刚刚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他们被困在羊河的上游源头,就在长城外。既然李嗣源没死,李璟就不打算放弃他。这不仅仅因为李嗣源手上有数万人马,更因为李嗣源是沙陀中投奔于他的一面旗帜,他不能让李嗣源就这样倒下。

  不过李璟要想打通和李嗣源之间的通道,首先必须拿下阻挡在他们之间的蔚州北部的天成军城和清塞军城。

  长城外!

  铁木刺与鬼赤儿各领着三千骑兵,马衔枚,人噤声,安静的潜伏在山坡下,这里是沙陀人突围的两条必经之路其中一条路中外的原野上,居高临下,借着星光可以勉强看清坡下数里的情形。而同样的情况下,在坡下却很难发现坡上的情况。

  六千鞑靼联盟的骑兵,在黑夜当中以战斗队形布开,远远望去,宛如两片茂密的树木。

  在铁木刺的算计中,如沙陀这样的溃军孤兵,以他们远胜于许多草原部族的性格,他们绝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的,他们一定会突围。而如果突围,要么向西,要么向东,向北向南都会碰上胡军大部队。因此,沙陀的只剩下了两个选择,东或者西。

  铁木刺判断沙陀人会向东,因为往东是振武军地盘,那边不但距离振武军远,而且地广人稀,难以补给,容易被骑兵追上。而向西,只要能越过长城,便可进入到蔚州境内,那里如今是李璟的地盘。

  往东,二十里内,只有这一个路口。

  他们直接在此伏下重兵,不管沙陀人会如何突围,可面对两万余兵马的包围圈,他们就算冲出来也只是溃散而逃。因此,铁木刺向包围的诸部落首领提出六千鞑靼联盟的部落兵马到此埋伏时,其余首领们同意了。

  他们在此等候,目的就是全歼李嗣源所部,一个不留。

  隐隐听到远处主战场上的喊杀声,可以想象到那边的战况极其激烈,二人都忍不住暗暗祈祷,但愿这些沙陀人没有那么倒霉,无论如何,他们也要支撑着逃出来成为他们的俘虏才好。

  二人很耐心的等待着,就如同在草原上围猎。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边战场上的喊杀声渐渐低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铁木刺和鬼赤儿甚至都以为沙陀人已经被*掉了。但零星不断的杀伐之声,始终没有停下来,却又让他们多了几分期待。

  终于在他们耐心将要丧尽的时候,一阵骤风暴雨般的铁蹄奔腾之声传入耳中,星光之下,大队的黑色骑兵直冲而来。

  铁木剌一阵激动,死死的盯着这支沙陀军。他转头望了眼鬼赤儿那边一眼,他们都同属于鞑靼联盟中的部落,但这个联盟在被契丹征服之前就十分松散,更不用说如今的这个新联盟。铁木刺和鬼赤儿并没有统属关系,二人身份地位相当,各领着本部族勇士,他担心着鬼赤儿会忍不住冲动而提前行动。

  好在鬼赤儿所部并无异动,铁木刺放下心来。继续观察着这支突围的沙陀军。

  是的,他已经看出来,这是突围,而非溃散。虽然在黑夜中,可只要听声音,看队伍的前进整体的势头,他就已经看出来了,这支沙陀军此时依然保持着严整的阵势,而且他们的数量超出他的预料。

  起码三千以上,有可能达到四千左右。

  这支队伍明显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骑战,他们一边奔驰,一边还在调整着队列,但却无人惊慌,无人掉队,也无人逃离脱队。

  铁木刺不得不在心里暗赞了一声,沙陀骑兵,果然天下精锐!

  “李嗣源还没死!”铁木刺马上得出了一个判断,如果李嗣源战死了,就算是沙陀人,也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有如此的凝聚力。只看此时沙陀人的势头,他就知道,李嗣源绝对没死,而且就在这支军中。他难掩心中的狂喜,李嗣源的人头归我了。三千汉人奴隶,外加三千匹战马,都是我的。三千汉人奴隶,三千战马,这才是李克用真正向诸部落首领们开出的斩获李嗣源首级的赏格。哪怕是对铁木刺这样的部族首领来说,这也是一笔诱人心动的赏格。

  李嗣源率马狂奔在黑夜笼罩的茫茫草原上,夏风习习,吹在脸上,让他感觉到一种解除束缚般的快意。当冲出重围,回到原野的那一刻,他便有了种龙归大海,虎入山林的畅快感。

  到了这里,脱离了包围圈,他们沙陀人单打独斗决不会惧怕任何敌人。

  不过李嗣源没有敢丝毫放松警惕,战斗还未结束,危险依然存在,在这草原上,随时可能会有敌军冲出来!

  “向东,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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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2章 残酷


  羊河北岸,断云岭军寨。

  一身红色戎装的公孙兰指着羊皮军事地图,向李璟道:“秦王若执意要冒险出长城救援李嗣源,眼下有三条路线可供选择。其一,自黑石堡出西北面,顺爱阳川出长城,到达塞上的燕子城,那里是我们如今最北面的据点军城。也许李嗣源突围之后,会向那里靠拢。这条路线好走,遇到的敌军会少,但,我不认为李嗣源能突围之后一路逃到那里去,那里离他兵败的地方太远了。”

  “除了北面这条线路,我们还可心沿着羊河直接往西,那段是东羊河,我们先从断云岭往南到怀安,从这里出长城,然后从河岔口沿东羊河西进,最终到达兴和,那里距离李嗣源兵败之地最近,不过那里以前也只是我们的游骑到达的最远范围,我们在长城外连据点都没有。而且,现在那一带,有大量的胡兵,冒然出塞,这是直接闯入胡人心腹之中,十分危险。”

  李璟若有所思,捏着下巴道:“不用说,你要说的第三条路线,一定是顺着羊河和桑干河前进,一路稳扎稳打的推进,夺取天成、清寨,长青,然后进入云州,是吧?”

  敬翔提醒李璟:“这是最稳妥的计划,先打通与云州的通道,解云州之围,然后在云州城下阻击胡人,等刘寻将军稳住了金城,守住了朔州通道,那时我们就能全面稳住代北局势,再等到我们后续的兵马到来,那时就可乘势发起反攻。将胡人赶出长城。逐过阴山。”

  “子振!”李璟思忖了许久。再次开口打破沉默,一张嘴就是叹气,“如今李嗣源之事,孤也是势成骑虎啊。”

  “孤策反了李嗣源,若是如今却见死不救,这将来谁还敢投奔我李璟?”李璟无奈的说道,“李嗣源的投诚,可以说让孤看到了一举解决整个沙陀乃至代北大麻烦的希望。若李嗣源死了。这次我们就算能击退胡人,可想要乘机把代北纳入秦藩治下,也是极难的。代北民风彪悍,人心难治,若是用李嗣源和刘夫人的威望,再辅以仁政,恩威并济,相信最终还是能把他们纳入我们秦藩。李嗣源很关键啊,换了其它人来,只怕都难以取得他们的信任。因此说。李嗣源,真的是很重要。真的不能死。”

  “用沙陀人对付沙陀人,用代北人治理代北,这是孤的长远计划,而这个计划,李嗣源是关键人物。”

  “依我看,李嗣源未必就真的能有如此大的作用。这个李嗣源有勇有谋,比李克用缺的不过是威望稍有不足。如今他反李克用,虽有李克用逼迫之意,可未必不见得他心里就没有什么想法。你看李嗣昭,难道他会看不出半点异常?可他最后仍然什么也没做,李嗣昭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忠心耿耿。李嗣源,狼崽子,早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秦王若是对他太过信任,只怕将来难免受其反噬。代北之地,确实民风彪悍,可难道李克用能活到今天,是秦王打不过他?非也,真正的原因不过是我们以前一直没有余力来收拾他罢了。但现在不一样了,河北只剩下了成德、魏博两藩,而且都实力大损,王景崇已被我们斩首,如今连新帅都未选出来,而成德镇的韩简,不也刚刚被我们的中情局刺客干掉了吗?听说眼下魏博镇诸将正在为帅位摩拳擦掌。”

  “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昔日的河北诸藩,已经不足为惧了,义武、卢龙都被我们灭了,成德、魏博也大为削弱,势不如前,加之他们的主帅都已经被我们干掉了,眼下更加缺少威胁了。区区一个李克用,还真以为他能飞上天?看看他吧,这几年刚愎自用,跋扈骄傲,结果却是自剪羽翼,势力越混越倒退。现在被殿下几封书信就给困在了河中,回都回不来了。虽然说代北现在有胡人南下,引起一些麻烦。但终究,胡人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代北,还是我们和李克用之间的争斗。可现在的李克用,有什么资格和我们斗呢?”

  敬翔继续道:“要某说,乱世用重典,对代北这样的地方,干脆就来个破而后立。当初殿下代北之战后的手段某就很佩服,我们完全可以继续。把所有的代北的蕃汉边民,全都强制迁入秦藩各行省州县,打乱安置,交各地官府看管。然后重新移民代北,驻军、流官,修路,不需要几年,这里就将完全变一个天。代北,终究还一直是唐土,难道还会比当初高句丽人占据的辽东还难治理?说到底,秦王过于仁慈了,传递是好事,可有的时候,该断则断。菩萨低眉,金刚怒目啊。”

  李璟道:“先生之意?”

  “李嗣源若能突出重围,我们自然是高兴的。但若是他不幸没能突围,战死塞外,我们也只能对此抱憾了。秦王的目光,还是应当回到当前大同局势上来。李克用已经被我们困在河中,一回不得返回。而大同虽有二十万南下,但不过是数目惊人,实际上我们都知道,精锐之兵并不多,多数是乌合之众而已。而我们现在可用之兵,加起来,却能在大同战场上投入三十万人。光凭数量,我们就远超胡人了。更何况,这次咱们是以守对攻,有何惧之有?没了李克用,没了王景崇,没有了韩简,区区二十万乌合之众胡兵,简直就是来送死。正好,我们这次就一举吃掉他们,让他们有来无回。”

  秦藩这段时间做的许我工作,还是取得了很多成果的。

  都说善用兵者,都能做到在开战之前,就已经有了胜算。

  而现在,秦军的形势确实如此,表面上看来胡人来势汹汹,但实际上。秦军却已经在战场之外把双方的力量对比给悄然改变了。胡人成了孤军深入。秦军却是主场作战。而且还邀请了一大堆的打手来。

  不过李璟还是摇了摇头,叹道:“若非万不得已,孤还是不愿意实行高压政策的。这样的打压策略并非良策,孤可不希望,一边还在对外做战,可有一日自己的内部却也爆发了叛乱....”

  “秦王一定不会抛弃我们,友军的兄弟们现在一定就在长城附近!大家再加一把劲,沙陀的未来还要靠我们。在沙陀的复兴之前,老子可不想就这么早死了!”李嗣源大声的在马上鼓舞着士气。

  “是!”

  “打起精神来,绝不可掉以轻心!”

  “是!”

  李嗣源满意的点点头,勒马回转,在转身的一刹那,他听到了漫山遍野的号角之声!

  大地在颤抖,山峦的抖动,无数黑压压的胡骑,如同鬼影一般,从各个方向冲了出来。喊声震天。

  李嗣源握着长槊的手背,青筋暴起。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向东,向东,向东!”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三千兄弟掩护他们突围,路上突围时又有上千兄弟拼死殿后才逃到此地,他们绝不能在此覆没,不能辜负了那些兄弟。

  “沙陀不死!”李嗣源大声吼道,纵马横槊,当先朝着他看起来薄弱的东方冲了过去。他身后的沙陀骑士紧随其后,一齐高喊“沙陀不死!”便如同一支巨大的弩枪,离弦而去。

  李嗣源战场上那份直觉是惊人的,当鞑靼骑兵发动进攻时,铁木刺和赤鬼儿二部之间的配合出现了点问题,两人没能同一时间出击,结果导致了两部人马之间有了一道明显的缝隙。而李嗣源却正率部直冲这个薄弱的结合部,拼死的冲击之下,这个薄弱的结合部,居然被视死如归一往无前的沙陀军冲出一道巨大的通道。

  李嗣源也不敢恋战,头也不敢回,只是一路向前冲,向着东方冲。

  铁木刺和赤鬼儿调动兵马合围包抄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最终还是有三千余骑冲了出去,只留下了几百战死士卒尸首。

  一场伏击战,转眼间就成了一场比拼耐力的追击战!

  黑夜变成白天。

  李嗣源率领着残部在茫茫塞外跑了一个晚上,人困马乏,他们且战且退,交替掩护着撤退。

  撤退的路线,完全是由一条布满着沙陀战士尸和血组成的血路组成。

  然而鞑靼人契而不舍,不依不饶,衔尾直追。

  到了最后一次殿后作战时,李嗣源甚至看到了远方飘荡着的契丹军旗。

  看到这契丹军旗,李嗣源心里清楚,那几千往另一个方向突围,以引起注意的弟兄们已经全部战死了。

  留在那里的胡骑也都加入到了这场追击之中,他们交替休息,轮流追击,完全不给沙陀人喘息之机。

  局势越来越让人绝望!

  一直坚持到了日中时分,李嗣源他们听到了远处的浪花声,顺着声音发现了东羊河。

  “全军下马,饮马喝水,稍事休息!”李嗣源揣度着胡骑与他们的距离,下达了命令。哪怕明知后面追兵在即,可他们也无法不休不眠的一直奔跑下去,人受不了,战马也受不了。

  沙陀士兵们发出一阵欢呼,争先恐后的牵着战马奔向东羊河。一边饮马,沙陀士兵们一边才终于有空把突围前准备好的胡人肉干拿出来狼吞虎咽。

  李嗣源望着这一幕,心中长叹。他将杨林叫到身边,低声道:“杨参谋,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东羊河边,顺着河往下,就能翻过长城,进入山前了。那里,就是秦藩的地盘,我需要你带一队兄弟赶去求救兵!”

  杨林有些吃惊,抬眼望着这个年青的沙陀汉子,“郡王,我们已经到了东羊河,只要循河东行,马上就能真正的突围了。”

  “可我们的战马不行了!”李嗣源摇头。

  杨林回头看了一眼,就算他这个联络参谋,此时也看的出来,战马差不多都废了,哪怕饮水休息,也撑不了多久了。

  “你带一百骑,每人双马,以最快的速度去黑石堡,让秦军发兵救援。从这里再往前,到黑石堡的一半距离就是长城口,那里是个险要地方,我们会争取赶到那里,在那里固守待援!”从这里到黑石堡,有一百五十里,就算长城口在半路上,也有七八十里路。李嗣源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坚持到那里,但他没有说出来。

  无论是李嗣源,还是杨林,他们都清楚,那里太远了,以眼下的这支疲兵,在胡人的追击下,不可能到的了长城口,就算到了,也等不到援兵的到来了。可他们更清楚,沙陀军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李嗣源这样的安排,与其说是还心存一线希望,倒不如说是看在杨林这段时间来令人佩服的表现,不想让他一个秦人白白葬送于此罢了。

  “某愿意与胡虏死战不休,请郡王另委他人去求援吧。”杨林虽是一介书生,可这战场上结下的情谊,却让他绝不愿意临阵脱逃。

  “这是你欠我的,三千兄弟性命,你欠我的。”李嗣源冷冷的说道。

  “郡王!”

  “叫我邈吉烈吧,老杨,你虽是个读书人,但也是个铁种好汉子,若有来世,定还要与你做兄弟!”李嗣源长叹一声,拍了拍杨林的肩膀,转身大步走向一旁。

  “等着我,我一定会带回援兵的。”杨林咬咬牙,眼眶有些湿润。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时他却止不住的想落泪。

  东羊河边传来的集合整队的声音。

  李嗣源一边看望受伤的战士,直到杨林离去,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一直到马蹄声远去,他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下达命令:“全军上山,就在此固守待援。”

  李嗣源没有如对杨林说的那样去长城口,去那里还有八十里路,而战马根本跑不了那么远了。与其半路上被胡人追上,不如就退到旁边的那座山上,休整体力,做好准备,与胡骑战斗到底。

  在沙陀军撤入山上没多久,东羊河畔的这座小山,便被胡人团团围住,围的如同铁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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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3章 救兵


  日暮黄昏,残阳如血。

  距离武州黑石堡约五十里左右的羊河畔,杨林与一百沙陀骑士如发了疯似的抽打着战马,摧促着战马疾驰。

  “驾!”

  “驾!”

  一百五十里路,半路上已经有一半战马累毙,幸亏李嗣源给了他们一人双马。他还抱着万一的希望,想要尽量将援兵请到。如果不能在天黑前赶到黑石堡,夜间赶路更难,那么便会耽误大半个晚上的时间。更何况,杨林也还在担忧,黑石堡这个紧邻着云州的城池,此时也不知是否还掌握在秦军手上。

  不过现在看来,想要在今晚来临前赶到黑石堡,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战马越跑越慢,可这里距离黑石堡至少还有五十里路。

  五十里路,他将再无法及时搬去救兵!

  清脆的马蹄声在河谷里此起彼落,如同波浪拍打在礁石之上。

  “站住!”忽然,河谷内传来大声的喝斥。

  “吁!”

  杨林连忙勒马,战马一停下,此时终于支撑不住,猛的前蹄跪倒,接着整个摔倒。杨林幸亏这段时间也算是骑术精进不少,连忙摘镫跃下马背,才避过了被压马腹下的恶运。一落马,他马上摘弓搭箭,起身四顾。他身后的那一百沙陀战士也有不少坐骑倒地不起,一百战士团团护住杨林。

  这时。便见河谷两侧的石堆丛木后面,露出一个接一个的弓弩手。他们头上插着树枝,身着迷彩作战服,若不是主动现身,根本发现不了。这些士兵人人端着弩弓,甚至杨林还发现了几个士兵拉开了几朵树枝,露出了几架狰狞无比的三弓八牛弩车。

  一个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伸出半个身子,用那正变声期的公鸭嗓,历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秦军!

  是秦军!

  “自己人。自己人,我是征西行营派往李嗣源将军处的联络参谋,杨林!”杨林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大声的问道:“你们是哪军的?”

  “行营派往李嗣源身边的联络参谋杨林?”那人疑惑的望了眼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沙陀骑士,又伏下身去。

  一群此时才看出来都是些少年的弩手们,依然将弩机对准着他们一行人。

  “你们是哪部份的。是新入代北的学军吗?”杨林之前在西征行营中并没有见过有这样一支少年兵布置在此,因此猜测他们可能是新入代北的援军,当下再次问道:“我有紧急军情,休得误我大事,速带我见此地主将。”

  上面没有回应,不过随后有一面红旗摇动。然后是一阵与牛角号声完全不同的铜军号声在山谷间回荡。这下,他更加确认这些少年就是新入代北的学军了。因为,铜军号,还只是刚在各军校中试行,还没有推广到全军中来。

  片刻。只见前方一队骑士策马而入,杨林看那为首的。居然也是一群少年军人,不少脸上还布满粉刺,唯有那个掌旗官,却是高大威猛的有些让人惊讶。那个领头的少年,那副锃亮的幽蓝色半身胸板甲上,却是一枚骑兵上士军衔胸章。但是,他们的身上却又实在是看不出隶属于哪个骑军的。

  那队骑士在离杨林约五十步外勒马,那名少年上士只是随意看了杨林一眼,便抬头喊道:“齐格飞,出甚么事了?”

  上面的那个公鸭嗓武官再次探起身来,这次却是摘下了钢盔,露出一头黄毛,笑着道:“杨威利,下面的人自称是西征行营张帅派往李嗣源处的联络参谋,报名叫杨林。”

  杨威利闻言,又仔细的看了一眼杨林,见杨林一行都狼狈不堪,脸上、战袍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而且他们的战马还倒下了小半,另外他身后的那些骑士,明显都是些凶悍强壮的沙陀骑兵。他略显惊异,杨林是个明显的汉人,而且标准的书生模样,说是联络参谋倒也说的过去。不过他脸上不动声色,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行了一礼,道:“职下奉令把守此道,杨参谋既然是自己人,还请随职下一行。”

  “随你一行?”杨林有些恼怒,弄了半天,几个不屁孩却在这装模作样,“你们又是什么人?”

  “回杨参谋,职下是铁骑军团直属侦察营甲都左队队头,上士杨威利!”杨威利淡淡的说道。

  “铁骑军团?”不止是杨林,就连他身后的那群沙陀人都愣住了。什么时候,秦军中有了这么一个番号了?军团,秦军中的一种临时编制,一般在军之上,行营之下。一般出征作战,设行营,统领参战诸军。但有时出动兵马极多,如当初北伐辽东时,就曾在各军中又新设了军团编制,各个军团长们领兵独当一面。可这种权柄极大的临时性编制,战后就会立即取消,且很少设立。眼下居然弄出来一个铁骑军团,不以主将名字命名,而是有了正式的军团名字,那就说明这个军团非一般的那种临时军团,起码,以前秦藩的军团就没有过这样正式的军团名字。

  “嗯,铁骑军团,下辖十二个骑军,辖骑兵六万,加上军团直属军团部,总兵马八万。现任铁骑军团军团长,由秦王亲自担任。”

  杨林先是惊讶,八万人的大军团,而且还是统有六万骑兵的大骑兵军团,这个军团强悍的简直是没有道理。等听到是秦王担任军团长时,才觉得有些正常。转而杨林又惊喜起来,秦王是铁骑军团的军团长,而现在这支强大骑兵军团的前锋侦察营又在此地把守着这条河谷,那岂不是说明。铁骑军团已经到了代北,而且秦王也到了代北?

  河谷二十里外的断云岭军寨。公孙兰刚刚向李璟奏报了探马急报,军情局探马在长城外发现了李嗣源被困的那座山寨,不过战斗已经结束,那里只是一片战火摧毁后的白地,胡人也已经离开,只留下了十几座京观,起码五千沙陀人的首级垒就。

  “李嗣源极有可能已经全军尽没于此!”

  李璟闻此讯有些懊恼不已!

  虽然之前敬翔等已经力陈没有必要冒险去救李嗣源,甚至还说李嗣源也并非什么关键人物。反而可能是个隐患人物。但李璟对于李嗣源,还是有很多后续计划安排的。现在,就这么死了,多少让人懊恼。

  李璟所懊恼的不是李嗣源这个能打的勇将,也不是他麾下那批强悍的沙陀骑兵,李璟所懊恼的,只是李嗣源这么一颗绝好的棋子。就这么没了。经过白水泺之败后,李嗣源和他的麾下,最多能整编出两个沙陀骑军来。一万沙陀骑兵,对于如今的李璟来说,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但是李嗣源的价格不仅于此。他的价值实际上是在军事以外,用好了,至少能值十个骑兵军。

  不过既然死了,那就罢了。

  李璟并不是那种老是回头的人,他是一直目光向前的人。李嗣源也许很有价值。但那是他还活着。如果他死了,就一钱不值了。这不是李璟冷酷。而是事实如此。

  打仗的时候,主帅唯一要老虎的,是如何取得胜利。而做为一方王者,他要考虑的远超过于此。

  李璟的心,有时能如铁石一样坚硬。

  李嗣源死了,李璟丝毫没有再去考虑替他报仇这类事情,没意义,不值得。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其它的事情。

  “李嗣源覆没之地,距离我们差不多是三百里地,如果我们昼夜行军,骑兵快马而出,一天半就能到达战场。”李璟打破沉默,“据军情司发回的情报,歼灭李嗣源所部的是大约三万胡人,其中有一支大约三千人的契丹骑兵,其余的则是以鞑靼、奚、高句丽、回鹘等各大小部落骑兵组成的部落联军。虽然他们歼灭了李嗣源所部,但自己也负出了大约万余左右的惨痛伤亡,沙陀的临死一击很有杀伤力。剩下有大约两万的胡骑杂鱼,他们不可能马上就跑掉,应当还在长城外一带。如今这支联合骑兵新灭了李嗣源所部,估计正是骄傲自满之时,且自以为处于大股胡军身后,必然不会有太大的警惕之心。因此,我军若选精骑、昼夜兼程疾行,此去不过一日可到,正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吞掉这支两万人的胡骑。”

  李璟说完之后,敬翔等都在为李璟如此迅速的转变惊叹。化被动为主动,李嗣源覆没,这是一件坏事,可秦王转眼却又从其中找到了一个新的战机。若真难灭掉两万胡骑,也算是扳回一局了。

  “左参谋使以为如何?”李璟问敬翔。

  “某以为,兵法云百里争利而厥上将军,若出击,则是孤军深入敌心腹之中,秦王此议,过于冒险。”敬翔作为第一号谋士,他的一言一行,很大程度左右秦军的战略方向,因此,他如今越来越保守,因为秦军势大,保守有时也是稳重,哪怕慢一点,也值得。但若过于冒险,风险和收益却实际是不相等的。“关键的一点,我们并不知道这两万胡人具体在哪里,这里到战场确实只有一日夜,可一日夜到了后,能不能找到敌人还是另一回事。”

  李璟嗯了一声,又转向右参谋使盖寓:“盖公以为如何?”

  盖寓瞥了一眼敬翔,又看了一眼并不出声的李振,他心里清楚敬翔之议更稳重,不过他也觉得李璟的提议虽有些冒险,但确实很有可能吃掉这两万胡人。这个主动进击,风险有,但收效也大。而且这是秦王提出来的意见,以往秦王喜欢最后总结,不愿意让自己的发言影响到其它人的决策。但这次却早早抛出自己的意见,明明是想要出兵了。犹豫半晌,盖寓方说道:“职下以为,若是能一举歼灭这支胡军,对于北次战役意义极大,不但能极大的提高我军士气,还能重创胡人锐气,削断其一臂。只要军情司能再把这两万胡人的情报弄准确一点,可以出击。”

  他语音未落,便听帐外有人禀报:“征西行营派驻李嗣源军联络参谋杨林在外有紧急军情求见!”

  “啊?”满堂上下,众人顿时都是又惊且喜,一齐向外望去,连李璟这下也不由的拊案而起,大声道:“快宣他进来!”

  “是!”

  在两名侍卫的引领下,血染征袍,身上还带着数处伤口的杨林出现在众人面前。

  杨林一见到李璟,扑通一声便单膝跪倒,激动难报抑的说道:“请秦王速发援军,救李嗣源将军!十万火急,请秦王速速发兵!”

  李璟一听这话,心中不由的一动。看来李嗣源还没有死,他突围出来了。当下沉声问道:“杨参谋莫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百五十里。

  只有一百五十里,不,如杨林和李嗣源的约定,也许李嗣源此时就在八十里外的长城下。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李璟面上虽然平静,可心里当真是喜不自胜。八十里路的话,以骑兵的速度,现在动身,今天半夜就能赶到。而那两万胡人呢?他们却被李嗣源这个诱饵一直吸引着,不知不觉的已经到了他八十里外,远离了胡人主力。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李璟克制心中的激动情绪,开始暗暗的计算起方方面面来。为帅者,不能一听到有利的消息就立马心动,行动。还得盘算整个计划的方方面面,连锁效应。

  杨林和李嗣源分开时,李嗣源还在一百五十里外,他应当还得考虑到也许李嗣源被胡人追上了,那么就还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李嗣源被追上,寡不敌众,被灭了。一种是李嗣源就地固守待援,那么距离就成了一百五十里,眼下出兵,最快也得明天午后才能到。李嗣源,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还有什么地方遗漏了吗?

  李璟仔细的思索着。

  不,不,不!

  我不应该如此心急,我应当更冷静,应当换一个角度来全盘考虑这件事情。

  沉吟许久,李璟突然脑中一闪,一个全新的计划就此产生。

  救李嗣源,灭两万胡军,这个计划太过简陋,也太过小心了。他应当着眼更大,谋划的更远一些。

  又思忖了许久后,李璟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来。

  “擂鼓聚将,吹角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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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4章 致命的愚蠢


  李璟答应了杨林发兵救援李嗣源的请求。

  “骁骑军主李思安,武骑军主董璋!上前听令!”

  “末将在。”李璟的第九门徒和第十一门徒闻令出列,大声应道。

  李璟扫了一眼这两个年青的门徒,这几年,两人表现也是可圈可点,不过若与同为师兄弟的刘寻、高思继等人的表现相比,却又显得有些过于普通人。身为秦王李璟的门徒,又有刘寻、王彦章这些出类拔萃的师兄们,他们被秦军上下期望更高。不过李璟却知道,这两人绝非平凡之辈,他们还能取得更高的荣耀,只是一直还没有得到那样的机会。

  但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两位历史上光芒耀眼的名将,经历了这几年的等待,潜龙在渊,如今是时候一飞冲天了。

  “孤令你二人各率本部骑兵即刻出兵,立即前往救援李嗣源。”顿了顿,李璟又道:“若是李嗣源在长城口,那么就一举痛歼胡兵。若是李嗣源不在长城口,而是还在与杨参谋分别之处,那就救出李嗣源,但是。”

  “救出李嗣源之后,孤要你们败给胡兵,一路撤退到长城口。”

  绰号飞将的李思安天生一长坚毅勇猛的面庞。平时也是沉默少言,此时闻言不由的皱眉,“大人,区区两万胡骑杂兵,我骁骑军五千将士足以歼灭他们,就算要救出李嗣源,加上武骑军也已经是绰绰有余,何必诈败?”

  李璟笑笑。”你也说了区区两万胡骑不过是些杂鱼,既然如此,我们的胃口当然不止于此。孤让你们诈败,自然是为了诱敌,不过诱的不是这两万杂兵!”

  敬翔在一边眼前一亮,心中已经有些明白。

  “殿下莫非是想要钓一条大鱼?”

  “要钓就钓大鱼,小鱼小虾本王可没什么兴趣。”李璟淡淡笑道。

  打仗。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让敌方一直掌控着主动,绝不能一直被动方拖着走,节奏得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李璟的计划说来其实很简单,先派一万骑去救回李嗣源,同时诱他们过来,他带兵赶去长城口设伏,然后一举歼灭这两万杂胡。当然。如他所说的一样,这不是他最终的目的。他计划在长城口亮出自己的秦王旗帜,再诱一次敌。

  “末将领命!”明白秦王并非看不起他们两军的战斗力,而是为了钓更大的鱼后,李思安与董璋二将都马上接令。

  李思安当即亲率骁骑军,董璋率武骑军在杨林的带领下,星座前往救援。

  随后,李璟命令豹骑军主丘神功,飞熊军主玄成,鹰扬军主李维各率本部步军。加上王重率领的侍卫亲军近卫三军,高思详、秦宗守、郭镇海三将率领的亲勋翊三卫兵马,还有高荣率领的控鹤骑军加上乡兵、胡骑、学军组成的铁骑军团的先锋二军,紧随其后,向怀安方向移动。

  李思安董璋二骑军打着旗帜,急速行军。

  但随后的李璟亲率大部,却是偃旗息鼓,人衔枚。马裹蹄,连火把也不许打,大军只依靠着夜色的月光前进。

  前锋的铁骑军团先锋二军,请求加速行军。换来的回复却是:“敢举火者斩!”

  李思安二军在明,而他这支兵马在暗,他是绝不会让胡人提前发现他们,以致打草惊蛇,惊吓走了那条杂鱼。虽然李璟的目标是大鱼,但这条杂鱼也是不允许逃脱的。

  骁骑军与武骑军人人双马奔行,势如疾风,可杨林却还总觉得慢了。李璟本来安排让杨林和那一百沙陀战士留在断云岭,可杨林却不顾疲惫,执意要做军导,就连那一百沙陀战士,也没一个肯留下。

  “再快点,请二位衙内再快一点!”在断云岭,听了李璟的调兵后,杨林也已经清楚,也许李嗣源所说的在长城口固守待援的话,只是当时让他安心离开的谎言,他们可能早已经被胡人围住了。一起转战突围的这些天并肩战斗,让这位汉家文士,在心中真正的视李嗣源等这些沙陀人为生死兄弟了。他担负着搬救兵的重任,就一定要把援兵带回去,而且还得赶在最快的时间内带回援兵。

  每耽误一刻,不知道会有多少将士战死,而且,他也不知道李嗣源能否坚持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刻!

  不过李思安、董璋二人却并没有再加速,对二人来说,秦王的意志所向,就是他们的铁蹄踏处。李嗣源他们会救,但他们有自己的节奏。骑兵行进,哪怕是奔驰赴援,也不能随意的全速前进,他们必须保持着余力,以备随时战斗。况且,他们也相信,那么受秦王所看重的李嗣源,绝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歼灭了。

  若是李嗣源等不到他们救援,只能说他自己无能。

  “再快一点!”紧咬牙齿死死跟随在李思安后面的杨林喊道。

  “放心吧,这样的速度看似没达到最快,但却更加稳定,这是能最快到达战场,并救出李嗣源的速度。”

  六月的夜晚总是特别的短!

  长城下的六月,也变的火热无比,此时的气温,对于已经在代北之地居住了数十年的沙陀军来说,还可以忍受。但对于来自阴山以北的那些草原部族,特别是那些漠北的部族兵马来就,这种炎热的天气,甚至成了他们最可怕的敌人。

  白天他们不停的喝水,并且不得不躲在山脚下的树荫中以抵挡天上的大火球。可即使如此。炎热的天气仍是难以忍受,只有到了晚上,清凉的晚风,才让他们觉得稍微舒服一点。

  不过在这样的夜晚,铁木刺和鬼赤儿也没能安然睡下。

  今天白天他们终于再次堵住了疲惫万分的沙陀败军,李嗣源的旗帜高高的飘扬着,让所有的胡人们眼睛红的如血。

  李嗣源跑不动了,他们终于停了下来。并且撤到了东羊河畔的一座小山谷里,他们砍伐了树木堆在谷口,还临时挖了一条濠沟,插了不少的尖桩。不过铁木剌却欣喜不已,当纵横如飞的沙陀骑兵开始不再策马奔腾,而是躲进了一个小山谷中,试图负隅顽抗。这已经说明这些沙陀人是彻底的走投无路了。

  两万余一路追击而来的部落联兵,将小小的山谷团团围住。

  然后,他们没有马上进攻,而是抽签决定了围困山谷的任务后归属后,其余的幸运者就纷纷的策马冲入东羊河中,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然后全躲进树木中休息去了。

  外面不但有炙热的火球暴晒。炎热让他们无力进攻,而且一天一夜的追击,让他们也实在是疲惫不堪。既然沙陀人已经被堵在了小山谷里,那么,先休息吧,等养足了精神,天黑之后,正好可以一举杀入山谷中,灭了他们。

  天黑之后,铁木刺与鬼赤儿还有两万胡军的部落首领们一起开了个碰头会。大家一边吃着烤马肉,一边商议。

  “儿郎们已经养足了力气,今晚点起火把夜战,一定要将这些该死的沙陀狗崽子们斩尽杀绝!”铁木刺恶狠狠的道,他们先前判断对了李嗣源突围的方向,可却没有拦住李嗣源,六千人拦截四千败兵,结果却让对方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更加让他愤怒的是,他们追了一天一夜,却损失惨重。从在那山寨围住李嗣源到现在,三万余胡兵对付万余败兵。五天过去了,他们损失了一万余人,可李嗣源却依然还有三千余众。若是加上李嗣源在牛皮关一战和白水泺一战中击杀的胡兵,加起来已经有四万胡人死在了李嗣源的手中。哪怕那些多是些诱饵的老弱,但也是让各部落十分心痛的。要是不马上攻灭他们,这拖下去,他们可真要成为诸部落的笑柄了。

  高句丽族的高谈盛是高句丽王国短暂复国又迅速被李璟灭亡后,从辽东带部份族人投靠契丹的。高句丽灭亡,他和他的部族也从此沦为了契丹的附庸,成为他的雇佣军。这次他带着五千族中勇士南下,本想要大抢一票,可谁想到,却碰到李嗣源这硬茬。从白水泺追击李嗣源到现在,他的五千人马已经损失了整整两千,作亡了四成。哪怕死的多是辅兵,可也让他心在滴血。

  不论如何,这次南下他已经是大输特输了,现在他想的已经不是如何发财,抢到多少钱帛子女,他想的是如何保证这剩下的三千战士不再损失。他很清楚,正因为有这些战士,他才能在契丹人底下得到一场草场,为部族安家。但若是这些战士没了,契丹人绝对会第一个吞并他们。

  “我倒是以为,眼下沙陀穷途末路,此时进攻,这些沙陀人一定会拼死反击,临死一击,定然会给我们造成很大伤亡。倒不如,围困他们,某已经看过,这山谷很小,里面没有水源,他们也早没了粮草。只要围困,他们就算杀马吃肉,可没有水,不出三天,不攻自灭。咱们只要在此围上三天,最多五天,那些沙陀野狼,就会自己变成一群沙陀死狗。”

  高谈盛的提议,立即得到了其它几个在此次追击中受到很大伤亡的小部族首领的支持。他们南下是来发财的,可不是来送死的。既然已经困住了李嗣源这支败军,只需要安静等上几天就能胜利到手,又何必无谓的再付出富贵的部族勇士性命呢。

  草原上,弱肉强食,每一个部族战士,都是极其宝贵的。

  “大家的想法我理解,但是需防夜长梦多。这里离秦藩的地盘可不远,万一秦军来援,到时这到嘴的肉给飞了,那才是后悔莫及。”铁木刺没想到这些部落居然这么胆小,不由的冷笑道。

  “铁木刺,秦藩的武州离这里还有近两百里地呢,而且耶律元帅已经拿下了武州南面蔚州的西北部,你以为这个时候,秦人还敢深入塞外吗?再等几天,再等几天就好了,好饭不怕晚,铁木刺你急什么。若你真一意要打,那就由你们鞑靼人负责进攻,我们为你压阵好了。”高谈盛根本不给铁木刺面子,大家互不统属,谁也管不了谁。

  鬼赤儿见话说到这份上,知道这些家伙是铁了心不想现在进攻了。他当然也不愿意由他们鞑靼勇士进攻,那些胆小鬼却在后面压阵,当下悄悄踢了贴木刺一脚,笑道:“既然大家都同意围困,那就围困吧。”

  会议最终决定,继续围困沙陀败军,暂不强攻。

  各部抽签,抽出了今晚负责围困的部落,然后其它部落各自在山谷附近选了一块凉快的地方,搭营立帐,继续休息。

  李嗣源站在山谷口立起的箭塔上,看着宁静的夜幕,不由的轻笑,这些狗日的胡人居然没有进攻。他们白天没有进攻,晚上也还没有进攻。

  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李嗣源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又赢得了一天的宝贵时间,现在就全指望着杨林带回秦军援兵了。

  一群愚蠢的胡狗们,你们即将为此时的愚蠢,而付出惨重的代价!李嗣源手指紧握着刀柄,嘴角露出冷笑!

  虽然胡人没有进攻,可李嗣源也丝毫不敢放松,他并不能完全肯定,这是否只是胡人的诡计,也许他们正在麻痹他们,想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突然大举进攻。为此,李嗣源把三千残军,分成了三部,轮流负责警戒防守,每部防守两个时辰,以此保持警惕的同时,又让他们大部份保持精力,以应对随时有可能发生的战斗。

  刚刚过了子时,山谷外的胡人突然悄悄的溜出了百余骑,他们下马步行,悄悄绕到侧面,从山坡上攀爬,想要潜入谷中。幸好李嗣源早在山谷两侧的山顶上也安排了一批守军,及时的发现了他们。一阵箭雨之后,这队胡人丢下十几具尸体,被打退了回去。

  然后,又安静了大约半个时辰,突然又有数百骑直冲谷口,往谷口放火箭,惊的谷内沙陀军一阵人仰马翻,李嗣源连忙叫醒休息的那两部人马赶去谷口迎战,结果却发现只是虚惊一场,那些胡人射了一阵火箭,很快又退了回去。

  李嗣源此时也看出这只是胡人的骚扰之计,不想让他们好好休息。可却也不敢大意轻心,只得亲自盯在谷口,让其它士兵也都铠甲不离身,枕戈待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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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5章 你的卵子还在不在?

  黑夜退散,晨曦到来。

  被耶律撒刺的大军围困于金城的张御与他麾下的辅兵们,终于彻底陷入了绝境。每个人筋疲力尽,却看不到援军在哪里。凭借着毅力做困兽的挣扎,却面临最无奈的境况,他们的火器没有了。

  张御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但他头脑却异常的清醒。

  他必须做出抉择了。

  “我们...”他吐出两个字,却又戛然而止,他实在有太多的不甘心。环顾四周,幸存的辅军将士身上处处都是血迹伤口,但许多人仍然紧握着手中的刺枪和横刀。张御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睛,不敢去看。

  他出身于武将世家,将门子弟,允文能武,曾经在万军之中斩获草贼之首王仙芝的首级,那年他才十六岁,为诸军将士共称‘万人敌。他也曾饱读诗书,对于兵史战典知之甚详。此时张御终于明白了乌江前的项羽,明白了何谓霸王别姬。

  对于跟随自己的将士,李此时心中愧疚万分,纵然尽供南山之竹,也无法书写完他心中的悔恨。但事已至此,张御纵然将此次战败的责任推给他那位父帅的迟迟未能回援,但也终逃不过自己内心的愧疚。

  是自己过于自负和贪功,没有把敌我双方十倍的悬殊力量放在心上。他不但没有听信部将的劝谏,既没有收缩兵力固守金城待援。也没有率军撤离前去与主力汇合,以保持主力。是他。自信满满认为父帅会马上回援金城,是他认为他们完全能够支撑到主力回援。而且也是他,把本就不多的辅兵,分散入三岗四镇防守。

  虽然,他们只凭着五千辅军,和临时招募的两万青壮协守三岗四镇一城,也利用关城险要,火器犀利。给予来犯敌军以重击。面对着胡人的八面来攻,他们给予有力回击,前后血战三天三夜,击杀了将近两万的胡兵。

  可此时,他只能既不甘心又悔恨万分的承认他的计划失败了。

  “我们败了!”张御仰天长叹,两行热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我愧对对秦王。愧对战死的弟兄们!”

  “将军,胜负尚未可知!”

  “是啊!火器没了,弩箭没了,可我们还有一些箭矢,我们还有刺枪,还有横刀。我们还有这些愿与胡虏血战到底的弟兄们!”

  “将军,血不流干战不休,跟他们拼到底!”

  “罢了!”张御缓缓的摇了摇头,“你们降了吧,秦王仁义。决不会加罪于你们的亲眷!”

  “降?”

  “降?”

  ......

  一个个穿着早已经被鲜血染的看不出本来战袍本色的秦藩将士们,激动不已的年青的主将。“我们秦军将士决不投降!”

  “对,只有战死的秦军,没有投降的秦军!”

  哪怕他们只是辅兵,可他们依然是秦军中的一员,也许他们不是最精锐的秦军,他们也许战力不如战兵的将士们。但他们依然穿着的是赤色的军袍,跟着飞鹰战旗的指引战斗。军人的荣耀,在每个人心中激荡,投降,就是懦弱,而他们决不会懦弱。勇气,荣耀,他们时刻牢记在心中。

  “你们谁无妻儿老小?”张御历声喝道:“秦王是有名的仁慈之主,开明之君,他会理解你们,必不加罪。你们已经在敌人十倍于我们的情况下,坚持与敌血战三天三夜,你们已经完全证明了你们的勇气,现在投降,并不能抹去你们曾经战斗的勇气与荣耀。但是现在继续战斗下去,不过是白白送死,这对秦王来说何益,对秦藩何益,对你们何益,对你们的家人何益?活下去,秦王终会救回大家。”

  一个头上缠着一圈白纱布,脸上结着紫黑色血痂的中年汉子大声喊道:“投降胡人,然后被掳掠去塞外给他们为奴?这生不如死,愧对秦王,愧对祖宗,我等宁死不降,军人,就当马革裹尸而还,那是荣耀!”

  “对,我等堂堂秦军将士,炎黄子孙,岂能给蛮夷为奴?”

  “相信我,就算那样,也只是暂时的。不论什么代价,秦王都会带你们回家!”张御声色俱历的说着,他坚信秦王不会抛弃每一个秦军将士。“你们现在投降,不算辜负秦藩,不算辜负秦王,秦王又岂会辜负你们?秦王一定会赎回战俘。况且,我们虽败了,但这次战役秦军必胜,只要留下性命,何忧不能回到故里,再见妻儿?”

  城头上仅剩不多的一众秦军辅兵伤员们无人动摇,任他如何劝说,在大家的心中,秦军自秦王当年在沙门镇建军以来,还从未有过阵前投敌的将士。他们并非不惧死亡,只是他们清楚,哪怕他们在此战死了,他们也不必太过担心。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妻子,儿女,父母,秦王都会用心照顾。平时军中训练,一遍遍的聆听着关于军人荣耀的训导,这让他们牢牢的铬印在心底。

  做为军人,可以战死,但绝不能畏惧,因为他们是军人,他们的身后,就是父母妻儿,兄弟姐妹。

  军人,就是要为他人而战。为他们而战,为保护他们而战死,这是无尚的荣耀。

  张御还在做着最后的劝说,“今日之事,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

  城头之上,不知道是谁先哭出声来,马上,哭声响成一片。

  人群中,一个比张御还要年青一些的青年,涨红着脸猛的推开同袍站了出来,走到张御的面前,大声的道:“张将军,原来我以你为崇拜的榜样,在我心中。你就是让我尊崇敬畏无比的偶像,但是今天。你让我失望。”

  那个年青的辅兵脸通红通红,他只吊着一只手臂,那只手臂在战斗中爱到重伤,可他却从没有退出战斗,一直坚持到现在。

  “我不知道为什么张元帅没有率兵回援,我也不知道张将军你此次迎战胡人是对是错,但我知道,三天前的那个张将军。以五千之兵,却也敢迎战五万胡骑。他无所畏惧,他充满激昂战意。那个时候的他,绝不会如现在一般说出什么投降的屁话,也不会说什么所有责任,我一人承担的屁话,什么我们已经尽力了。什么此时投降无损我们的勇气与荣耀,这通通全是屁话,狗屎!”

  “张将军,你已经被胡人吓破了胆气吗?你的勇气呢,你不是万人敌吗?想当年你十六岁时就能万军之中取贼酋首级时的那勇气何在?你怕死了吗?”

  张御静静的站在那里,被一个不久前才刚从河北征召来的年青猎人指着鼻子质问。他没有生气。反而感到一阵欣慰,秦军的将士,没有一个甭种,没有一个怂货,但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白白的葬送在这里。

  “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们白白去送死!”

  “我们的生死。由我们自己决定。”因为在这三天的战斗中,凭着能够将霹雳火投弹从城上甩出二十丈远,且每次都能投进胡人的人堆中,而获得大炮荣耀称号的河北青年罗严。这是一个十八岁的河北青年,长的漆黑魁梧,如同他的外号塔儿一样。

  他转身扫过身后的千余伤兵,这里既有一直在战斗的秦军辅兵,也有这些天才临时招募的金城及周边的蕃汉青壮,三天的惨烈战斗下来,五千辅兵,两万青壮,此时剩下的只有千余辅军伤兵,和不到八千的青壮。损失最惨重的是辅兵,三岗四镇一城,一关一关的激战,拼死血战,最终,三岗四镇一个接一个的沦陷,派去的所有辅兵和青壮都战死了,最后的金城,也沦陷在即。

  罗严扫过这些天并肩做战的兄弟们,大声的喝道:“你们怕死吗?”

  “不怕”

  “怕个鸟!”

  “人死不过卵朝天!”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

  回答他的是大家乱七八糟的答复和咒骂声,可听在张御的耳中,却是如此的可爱和感动。

  罗严用那只完好的右手猛的握拳敲打着胸膛,砰砰作响,面色激动的喊道:“俺怕死,说实话,俺今年才十八,临来前,家里本来已经说好了邻村的一户姑娘,定了亲。接到出征命令时,俺爹俺娘,就跟俺说,要把俺那未过门的媳妇立即娶过门来,甚至愿意为此多拿出十贯彩礼钱。俺知道,他们是怕战场凶险,有个万一,如果成了亲洞过房,就算战死了,咱也算是个爷们了。”

  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塔儿有些激动,他顿了顿,继续道:“可俺没答应,咱是要上战场的人了,万一战死了,岂不害了她一辈子。如果没成亲,她还是可以再找个好人家嫁了人的。”

  一阵长长的沉默。

  “俺怕死,俺媳妇还没有娶过门呢,这辈子还没偿过女人是啥滋味呢!”罗严突然大吼一声,大声咆哮,“可俺也知道,咱们是军人,咱们爹娘如今能过上安稳日子,有房住,有饭吃,这是谁给的?咱一家分的那百十亩地,是谁给的?咱们在乡里受训时,教导教俺们读书,说的那些荣耀、职责,咱不明白吗?教导告诉过俺,秦王说过,人都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咱们就算死的不能重于泰山,可也不能比一个鸟毛还轻!俺其它的大道理不懂,但俺知道,今天俺和俺家有的这一切,都是秦王给的。在秦王没来河北前,俺们一家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俺上头三个哥哥,全都过了三十了都没钱娶媳妇。现在,俺家有新房子,俺家有官上分的地,哥哥都娶上了媳妇,妹妹们找了好人家,就冲这些,俺这条命就是秦王的。‘

  “俺吃秦王的粮,扛秦王的枪,跟着秦王打天下,就算战死,俺也绝不皱一个眉头。张将军,俺敬重你,如果你胯下那玩意还在,还没有被狗日的胡人给割掉了的话,那就永远不要再说什么让我们投降的话,张将军,兄弟们,咱们跟胡狗拼到底!”

  “血战到底!”无数与罗严有着差不多经历的辅兵们齐声高声,声震长天!

  满身是血,刚刚还心灰意冷的张御也不由的被点燃了心中的激昂。不由的跟着振臂高呼,既然如此,那就战个痛快,死的激烈吧。老子张御,卵子还在,老子跟他们血战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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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6章 虎子无犬父


  金州城张御苦苦等候而不至的父帅张自勉,此时正带着秦军大将王彦章、高思继、杨师厚、宋温等率两万骑兵,静静的隐藏于雁门关外、朔州灰河东南、长城北面的石碣谷中。

  数天之前,从云州一直南下扫荡沙陀势力的张自勉接到秦璟急令,让他火速回返,退守云州,以待后援,迎战南下二十万胡人。

  接到这封急令后,张自勉立即吩咐军情处提供最新代北军情报告,然后下令清点装备粮草。当天,他在朔州长城南面的神武川城下令,将所有沙陀战俘砍去双手大拇指,丢弃野外,然后将来不及带走的物资全部就地焚烧,随后全军北返。

  雁门的沙陀探马一直躲在远处观看着秦军西征将士北返,直待秦军撤过了长城后,他们才急忙回报雁门的程怀义,秦军已经离开了朔州。只是这些沙陀人并不知道的是,张自勉确实带着两万骑兵出了长城北返,但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就在第二天的晚上,张自勉却又带着两万将士分批悄悄的又越过长城,返回到了代朔之间,并且悄悄的隐藏起来。

  张自勉在谋划着一次凶猛的进攻,为此,他甚至不惜违背秦王李璟的军令,并且将自己儿子张御置于危险之中。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做为一个优秀的元帅,他会自己审时度势。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而现在,张自勉认为他不应当北撤。

  优秀的元帅。绝不能让敌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胡人二十万南下,李嗣源大败,这些并没有吓到张自勉,他相信,这对于秦王李璟来说,并非什么太大的危机。他相信李璟有能力应付北面的胡人,他这次出兵是要对付沙陀人,因此。他并没有放弃他的敌人,他在等待着一个极好的机会。

  胡人大举南下,并击败了李嗣源的兵马,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不过张自勉虽然入秦后十分得李璟信任,可毕竟是新近来投。如今他手下的两万精骑,名义上都归他这个西征元帅统领。但实际上。这两万四个骑军的军主都来头不小,分别是李璟的三个得力门徒王彦章、高思继和杨雄厚,以及曾经的登州刺史、齐州刺史宋温。

  这四人都非一般的将领,位皆在国侯,且在秦军中也威望十足,能不能执行他的决策。关键还是得取得他们的支持。

  张自勉再次将四位军主召集起来时,铁枪将王彦章第一句话就十分不客气,他黑着脸冲着张自勉当胸一礼道:“张帅,如今胡人大举南下,李嗣源兵败。云州团团被围,秦王急令我们北返。张帅却反而带着我们藏在这山谷之中,却是为何?”

  “本帅在等人!”

  白马银枪高思继欠身抱拳:“不知大帅还要等多久,如果太久,只怕金城的元帅公子等不了那么久了。某听军情处的人说,胡人已经分兵五万围攻金城、应城、浑源、河阴、怀仁诸城。那里我们只有一万辅兵把守诸城,兵力悬殊,但那里却是我们的后勤基地,同时也是我们唯一的退路,若是诸城失守,那我们就会被北胡和沙陀人南北包夹在朔州了。”

  “本帅听闻秦王已经召集兵马,正紧急进入代北,有秦王在,云州不必担忧。”

  “可是金城呢,我们也不用担忧吗?”杨师厚冷笑,张自勉很得秦王赏识,这次拜为西征元帅,可杨师厚却并不对他服气,要想要让他佩服,那对方必须拿出真本事来。过去所谓征讨草贼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反正没亲眼看到。再说,剿灭一些草贼乌合,也算不得什么本事。不过,张自勉居然敢违抗秦王军令不从,这倒让他有些刮目相看,难道他就不怕他们四军主直接甩下他北返吗?

  张自勉抚须徐徐道:“金城,不用担忧。只要本帅等到人,金城就算失守,也没有关系。”

  这下连宋温也惊讶了:“金城丢失了没关系?在下似乎有些不明白,张帅难道不知金城是我们的唯一退路?”

  “不!”张自勉摇头,“我们还有别的路可走。”

  “别的路,什么路?”

  “张帅要等的是什么人?难道是个本地向导,他还知道什么捷径小道?”

  高思继四将都迷糊了。

  金城那边局势危急,云州那边局势危急,可这个时候,张自勉居然还能沉的住气,带着他们在这里蹲山谷,他究竟在等谁?难道他真的不怕张御与金城出事?

  就在此时,帐外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元帅亲卫在外面高声禀报,“禀报元帅,军情处有紧急军情禀报。”

  张自勉那平静的脸庞上突然闪过一阵喜悦,“快请!”

  “报,军情急报,发现雁门关内动静,今日清晨,雁门关内开出一支兵马,正向朔州而来。”

  “多少人马?”

  “千人左右,皆是骑兵!”

  听到只有千人,张自勉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嗯,本帅已经知道,严密监视这支兵马,继续监视雁门,一有动静,立即有报。”

  “是!”

  杨师厚心中一动,望着张自勉道:“大帅带我们隐藏于此,是想要打雁门军的沙陀人主意?”

  张自勉点了点头。

  他确实在打沙陀人主意,李嗣源被手下兵马叛变,被迫从雁门一直退到了云州。雁门关内的忻代二州重新落入了李克用的掌控之中,张自勉肃清了朔州的沙陀乱兵后,想要继续南下,可是雁门险要。只凭着两万骑兵,他却是没有半点把握强攻下雁门的。

  这时胡人大举南下。李嗣源兵败,大同局势危急,却反而让张自勉看到了机会。按正常情况,他此时应当遵李璟之令率军北返云州,那么朔州之地再次空了出来。他不相信,雁门的守军会错过这个‘收复’朔州的大好机会。特别是李克用此时并不在雁门,雁门镇没有几个大将能镇的住场面的情况下。

  只要他诈做已经北返,他相信雁门那边的沙陀兵。最终还是会出关来收复朔州的。而此时,他再突然杀出,打沙陀人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却是一个极好的歼灭出关沙陀人的机会。雁门的沙陀人此时并不多,若是能引他们入朔州歼灭大部,那他再乘机杀到雁门关下。攻入代州,并非不可能。只要动作的好,这甚至是一举夺下雁门镇的大好机会。

  有这样的好机会摆在面前,而且机会极大,张自勉怎么能错过。就算因为他的这个计划,导致云州那边压力暂时增大。金城那边的儿子可能有危险,但若与整个计划能得到的收益,歼灭雁门沙陀,夺取雁门镇相比,一切就都是值得了。哪怕这会让他违背秦王命令。哪怕有可能会让儿子陷入危险,但他认为值得。

  李璟让他做了西征元帅。那他就得以整个战局的大局为重。

  只是有些遗憾,他在这里等了五天,雁门的沙陀人还没有出来。他们十分谨慎,似乎接到了坚守不出的命令。

  但是张自勉依然在等待,他相信,雁门的将领不可能拒绝的了这样的诱惑,他们一定还会出来的。就在刚刚,他终于更加坚信了。虽然雁门只派出了千人马队,似乎只是派出了一支侦察兵。但越是如此,越说明雁门的沙陀人马上就会有大动作了。

  派出侦骑,只是他们出动前的最后一次小心探查罢了。

  杨师厚、高思继、王彦章和宋温都震惊了,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张自勉居然还有这样的计划。胆大,十分的胆大。可是他们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计划确实很有可行性。

  “金城那边?”高思继犹豫着道:“是否让末将率本部前往增援?”

  金州守将,可正是张自勉的嫡子张御在镇守,而且那里还是朔州秦军的后勤粮草军械补充基地,也是万一雁门沙陀人坚决不出来,他们到时无奈北返的唯一退路。高思继的提议,既是为张自勉考虑,也是为全军考虑。

  张自勉一阵沉默后,艰难的摇了摇头。

  “不!”

  他们的兵马并不多,只有两万轻骑。就算对付雁门沙陀军都显得单薄,这时岂能再分兵,更何况,区区五千骑兵回防,也不一定能改变的了什么。

  “专心做一件事情!”张自勉道:“拿下雁门镇,就是我们最大的胜利。本帅会派出信使,告诉张御,让他放弃金城,退回蔚州。”

  七月初一晚,是张自勉的不眠之夜。

  军情处回报,那支千人的骑队进占了神武川城,然后派了一队骑兵返回了雁门关。

  如果不出意外,雁门关内明后天就会做出最后的决定,是否出兵,收复朔州。张自勉认为出兵的可能性很大,唯一担忧的就是不知道雁门关会派出多少兵来。若是他们感觉如今代北局势大好,就可能会大举出关北上,与胡兵呼应。若是他们最后只派出一部份兵马出关,那么他们的谋划就可能没有多大意义了。

  但是,张自勉还是进行了紧张的布置,做好了沙陀会大举出兵的应对准备。

  一直忙碌了一夜,西征四军两万轻骑做好了全面战斗准备,然后,等到烈日已经升到正当空时,终于一骑飞马来报。

  “沙陀大举出动,骑兵约两万,另外有随军步卒辅兵约五万。”探马全身汗水湿透,气喘吁吁大声报道。

  两万骑兵,五万辅兵?张自勉都吓了一跳,沙陀人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的兵马?若是沙陀真有这么多兵马,他就两万骑兵,还怎么打?不可能,这不可能。张自勉镇定下来,仔细的在心中分析,最终,他认为,出关的大军中,最多只有那两万骑是沙陀兵,而且其中肯定只有少部是真正的骑兵,余者不过是骑马步兵。而且那所谓的五万辅兵,更可能只是这次沙陀人赶走李嗣源后,强征的民夫为辅兵,这次带出关来,一是运输粮草,二则是虚张声势,以壮声威。

  若真是如此的话,就算沙陀人浩浩荡荡七万人,他也完全不惧。两万精锐秦军骑兵,完全有能力击败这支乌合之众。而且,雁门一下子派出了这么多人马出关,那就说明,此时关内留守兵马定然不多,雁门关极其空虚。

  只要击败了这支出关的乌合大军,再乘胜南下,将有极大的机会打下雁门,然后将更加空虚的忻代二州拿下。

  “传令下去,全军准备出击!”张自勉握紧拳头,重重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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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7章 金城大捷


  七月二曰,金城防御战到了最危急的时刻,耶律撒剌的五万胡兵经过连曰猛攻,已经接连拿下怀仁、应城、河阴、浑源四城,金城外围的三岗四镇关寨也全部失守。仅剩不多的守军拼死血战,可胡人依然凭借着极大的兵力优势,在金城的坚固城墙上打开了一个极大的缺口,无数的胡人哇哇乱叫着从缺口涌入。

  此时的金城,早已经是全城总动员了,再无预备队可以抵挡胡人挖地道用火药炸出的这个缺口。

  金城守将张御和他战场上破格提拔的都头罗严眼看着城外铺天盖地而来的胡人,相对苦笑。

  到此地步,确实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既然如此,与城共存亡吧。

  张御举起秦王李璟亲赐的大马士革乌兹勋刀,感慨道:“我们尽力了,能跟大家一起并肩战斗,一同赴死,我很高兴。唯一的遗憾,是不能亲眼看到秦王荡尽这些胡丑,罗严,你是好样的,我先走一步了!”

  张御宁死,也不愿意成为这些胡人的阶下之囚。

  罗严一把握住他的手:“等一下!”

  “到这个地步了,还等什么,多杀一两个胡人,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老子不想落到胡人手里。”

  “将军,没人想落到胡人手里,只是你不觉得战场上的气氛有些奇怪?”

  听到这句话,张御此时才回头转向战场上。

  确实,战场上的气氛有些古怪,在城墙的那个大缺口前,无数的胡人正在涌入,已经涌入的胡人则如潮水一样漫向城中各个街道。可是在那个缺口的后方,却已经传出了急速的锣声。

  敲锣?这可不是什么欢庆的锣声,战场上敲锣,又叫鸣金,那是收兵、退兵的意思。

  远远望去,更远处,许多面令旗正在不停挥舞,传令骑兵来回的奔驰,一些胡人军官们在大声的吆喝,隐约可听到声音中透着快惊惶恐惧。远处的胡人预备队伍正在匆匆进行阵列调整,士兵们犹豫的停下脚步,不知所措。

  他们非常的慌乱!

  东北方向传来了轻隆隆的雷鸣之声。

  不,那不是雷鸣,而是如雷鸣一样的万马奔腾的声音。

  本以为只能自杀的张御望着罗严,脸上露出了灿烂无比的笑容,“难道我们的援军到来了,而且看方向,这是从蔚州来的援军,居然这么快?”

  心情激荡,简直就是惊天逆转,激动的张御扯开嗓子对着或躺或靠在金城牙城城头上,已经准备认命的军士们大吼:“援兵到了,秦王的援兵到了!”

  “东北方向出现部队!”

  “是赤色的战袍,黑色的军旗,黑色的飞鹰战旗,是我们的援兵,秦王的援兵到了!”

  “全部都是骑兵,数量不详!”

  “很多...”

  “起码一万!”

  “不止一万!”

  “至少两万!”

  “不止!”

  “应当有三万!”

  ......

  一众原本绝望的伤兵纷纷眺首无望,看着东北方向扬起的漫天尘土,激动万分的在猜测着援兵的数量。随着那股尘烟下面的那条黑线靠近,黑线渐变成了黑潮,许多老练的军士甚至已经在估算着援军的数量,一万,两万,三万,援兵越冲越近,他们也渐估算出了援兵数字,起码三万骑兵!

  天啊,三万骑兵啊。此时的五万胡人虽然连破了数县十几座关寨,但守军也拼死抵抗,击杀了两万余的胡人。此时的金城,胡人甚至还没有援兵数量多。

  “天啊,黄金甲出现,是刘衙内的金甲胜捷军,最强大的骑兵部队!”

  “万岁,秦王万岁,胜捷军万岁,万岁!”城头上的残兵们沸腾了,整个秦军中,唯有胜捷军全部着黄金甲,这是拱卫燕京和守护秦王的最强骑兵部队,秦王居然派了这支骑兵来救他们,万岁!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们的话,一万胜捷军在冲锋时再次加速,转瞬间就已经冲到了最前面,他们一面冲锋,一面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胜捷!”这是如假包换的胜捷军的冲锋战号。

  张御到此时还有些沉浸在惊喜之中,他们怎么来的如此之快,同时,他又不由在想,为什么父帅却还没有到来,难道他在南面出了什么意外?

  此时赶到的确实是以胜捷军为主的秦军援兵,由刘寻为主将,以狼牙将秦宗守、高句丽大将高荣,以及新附秦军不久的原感化军大将开道使刘知俊,和大将张筠所率的三万兵马,其中刘寻的胜捷军,秦宗守的狼牙军都是骑兵部队,而高荣、刘知俊和张筠的却是三支骑马步兵。

  接到李璟令他们火速增援金城的命令后,刘寻便发挥了秦军的机动优势,骑兵配双马,步兵同样配双骑,一万五千骑兵,一万五千骑马步兵,五个军,三十个厢,六十个营,组成了步骑混合军团,一路急行军从军都关赶来。数天的时间,他们已经出军都关,经妫州、儒州、新州、武州、蔚州,最终大出胡人意料的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到达战场,胡人甚至都还刚刚收到探马回报的消息,此时他们正处于攻破金城的兴奋之时,后军在调头,前军却已经一头冲进了金城外城街巷之中,战场上胡人一片混乱。

  刘寻手握虎头湛金枪,这是一把枪身由寒铁打造而成,长一丈一尺三,枪头为黑金虎头形,虎口吞刃,枪体镀金,铂金铸就,锋锐无比,

  枪身乃寒铁打造而成,长一丈一尺三,枪头为黑金虎头形,虎口吞刃,枪体镀金,乃铂金铸就,锋锐无比,砍刺剁劈,不怕火炼,百炼精铁。乃是刘寻就任一万胜捷军军主之时,由李璟亲自赐下的宝枪。

  虎头湛金枪配上黄金战甲,以及黄金汗血宝马,加上他身后掌旗官手中的那面黄金刘字将旗,顿时威风万分。

  “全军随我冲阵!”

  刘寻没有选择整队,而是马不停蹄的直接冲锋。他已经看出来,随着他们的突然出现,胡人此时惊慌万分,他们甚至没看出来他们是一万五千骑兵加上一万五千步兵,只看到六万匹战马铺天盖地奔腾而来。而且因为刚刚攻破金城外城,此时的胡人分为两部,反而秦军将士新到,士气正旺,此时趁乱不知虚实而且惊恐混乱之际直接发起冲击,不给他们半点准备的机会,正是击溃他们的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耶律撒刺的脸色苍白,他完全没有想到,秦军的援兵这么快就到来了。而且,还是从东北方向来的,而非西北方向来的。

  这些天,他其实一直在提防着张自勉这位秦军西征元帅的回援,因此在朔州方向,派出了数支骑兵侦骑部队,就连他十岁的儿子耶律阿保机,此时也正率一个千人队骑兵在南面游骑警戒。

  可谁会想到,秦军居然如此迅速的从军都关杀到了这里。而且,杀来了这么多的兵马。

  耶律撒剌的匆忙下令调头迎战,可一时间,却只来的及调了后面的预备队为主的万余兵马出来抵挡。只要能遏制住秦军的冲锋,他就能重新集结兵马,甚至可以退入金城拒敌。秦军有援兵,他也可以在城中固守待援。

  上万的胡人纷纷跃上战马,挥舞着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在乱七八糟的各式部族旗帜下,发出狂吼乱叫,冲向秦军。

  对面冲在最前面的秦军精锐骑兵胜捷军再次发出巨吼:“胜捷!”

  一万精骑发出的吼声,瞬间就淹没了胡人的鬼叫,万马奔腾如雷动,队列排成整齐如移动的铁墙一般急速压向散乱的胡人。

  高高箭塔上眺目观战的张御和罗严、章洛等人都有些惊奇:“胜捷军冲锋的速度好像没有胡人快?”

  “为什么他们不放箭?”

  是啊,以往秦军中最犀利的骑兵战术就是疾风般的速度,以及暴雨般的弩箭,加上雷暴一般的震天雷投掷轰炸。战术的核心就是骑射,**,而非和敌骑面对面的正面白刃战,秦军的骑兵,多数是远程骑兵,只有黑旗军的重装骑兵,才是正面摧锋陷战,一往无前的。

  胡人中军大纛下,耶律撒剌的也疑惑着,难道秦人想和他们拼白刃对战?论起近身对战,只怕秦人的骑兵就算装备再好,也敌不过草原部族勇士们的勇猛吧?

  胜捷军已经冲击到了百步之内,刘寻洪亮的嗓门传来:“禁止射箭,保持阵形,继续冲锋!”

  黄金战旗的指引下,后面的骑兵继续保持着并不太快的速度冲锋,而且在一阵阵号角声中,他们相互之间的距离靠的越近了,队列也越发的整齐。远远看去,就如同一面面的铁墙在移动。

  他们的角弓还挂在鞍上,弩机还悬在腰上,震天雷也放在腰间的弹袋里。

  他们身披着镀着金色的钢板胸甲,左臂上套着一面锥形镜面骑兵小圆盾,双手握着一支八尺三棱刺枪,腰间还佩着未出鞘的锋利刀马,头上戴着铁锅似的钢盔,摭盖住了整个脑袋。

  他们马挨着马,肩并着肩,只凭着双腿控马,而不用手挽缰绳,双手挂盾持枪,就那么保持着速度和阵形向前冲锋。

  六十步!

  奔驰而来的胡骑开始马上放箭,只是他们的好箭术,此时却遇上了秦军的精良战甲,钢盔、胸甲、骑兵盾、马甲,为他们挡掉了绝大多数的箭支。而且整排的骑兵排在一起,他们相互格挡,使得漫天的箭支,最后真正杀伤力却十分有限。

  秦军没有还击,继续稳稳的前进。

  五十步。

  四十步。

  三十步。

  ......

  撒刺的终于感觉到自己心头一直的担忧来自哪里了,这些该死的秦人,居然拿步兵阵的战术用在骑兵战中。

  让骑兵如步兵一样的结阵冲击,这太无耻了。

  这种阵势很厉害,起码现在在秦军身上表现的很厉害,因为他们有精良的头盔和胸甲,以及最重要的纪律。并不是所有的骑兵都能如这支秦军骑兵一样,面对着漫天的弓箭,却能一直保持着阵形,不急不缓的冲锋而丝毫不反击。

  若是换成了草原部落骑兵,只怕早就鬼喊乱叫着一拥而上了。

  可是秦军做到了,他们把骑兵当成步兵一样的结阵而来,没有散乱,没有反击,就这么直奔而来!

  “杀!”

  随着一声巨吼,两军越靠越近,奔驰中的胜捷军马速丝毫不减,骑兵们开始压低身体,长枪整齐的超出马身五尺余。

  胡骑依然在放箭!

  但两军却越来越近,二十步,十步,五步......

  一声如雷巨吼:“胜捷!”

  随着这声巨吼,前面那堵铁墙,几乎同时枪出如龙,一把把的八尺骑枪从阵列内刺出,刚冲上来,准备好好教训下这些秦人,什么叫骑兵,什么叫骑战,什么叫骑术,什么叫勇武的时候,却骇然发现,他们的面前几乎同时出现了三四把刺枪。

  挡住了一把,两把,但挡不住第三把,第四把。

  带着不敢置信,不甘的愤怒,彪悍而自负的胡族勇士一个回合就带着数个血洞栽倒马下,然后被整齐的秦军铁墙无情辗过!

  凭着铁墙战术的巨大冲击力,胜捷军战士们的长矛毫不困难的刺穿了一个又一个冲上来的胡骑,并且继续保持着不急不缓的冲锋势头。一排冲过去了,第二排铁墙又辗压过来。

  秦军的战术,就如同是一把把梳子,在金城下的荒野上,一遍遍的梳过,那些散乱的的胡骑,被一个个的捅倒。

  在这样的战斗中,胡人捅死一个秦军,往往他们自己已经死了数十个。

  胜捷军滚滚向前,毫不停留,直到洞穿了整个敌军。

  这时,他们开始转身,分成稍小一些的铁墙阵列,继续冲击辗杀。

  而此时,秦宗守的狼牙骑军五千人也终于出动,秦宗守的这支五行人骑军,却完全是使用着秦军的传**术,他们纵横驰骋,**骑射,把那些被铁骑冲溃的胡人骑兵团伙,箭射,弩打,雷炸,如同一群噬血的鲨鱼,专门冲那些被冲散的胡人队伍,包抄,骑射,冲散,最后一举歼灭。

  他们分工明确,行动迅速。

  秦军援兵人数上远超胡骑,武器装备更远超这些部族联破了,更何况,这次秦军第一次采用了奇特的新式战法,更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到半个小时,近万的胡骑已经被冲散,四处溃逃。

  后面的三个骑马步军已经下马,集结完毕。

  高句丽大将高荣举着足有一人高的双手重剑向前猛的一劈,向自己的朝鲜军大吼一声,指着耶律撒刺的紫色大纛:“全军出击,辗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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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8章 劫营


  七月七曰,因为率侦骑外出而躲过了金城一劫的耶律阿保机,带着千骑狼狈万分的逃回了桑干河北岸,带回了一个让联军元帅耶律释鲁不敢置信的败讯噩耗:金城大败!

  就在部落联军已经先后拿下怀仁、河阴、浑源、应城诸城,几乎全歼了一万秦军,以及数万协助秦军的数万青壮,并最终已经利用缴获的秦军火药挖地道炸开了金城城墙,准备享受胜利的最后一刻,秦军的援兵却突然到了。

  五万南下部族联军,先后战死三万,被俘一万偐,只有千余溃逃突围,三万秦军正乘胜北上。

  “父帅拼死迎战,已经战死阵中,尸骨无存,五万大军,只有侄儿因在外而侥幸逃离。”耶律阿保机哭的眼睛红肿,咬牙切齿,“伯父,你一定要为侄儿报仇血恨!”

  契丹于越,南征元帅耶律释鲁闻言脸色惨白,久久沉默无言。

  弟弟耶律撒刺的战死,五万联军全军覆没,打下的应城怀仁诸县,再次全部丢失了。

  这不仅仅意味着他损失了四分之一的南下兵马,而且对于他们耶律家族这一支来说,也是一个惨重打击。同时,对于眼下的战事来说,更加糟糕。在原来的计划中,拿下金城这一地区,不仅仅能夺取张自勉西征军的粮草辎重,更关键的是截断张自勉归路,分割大同云朔二州,把张自勉的那支兵马困在朔州,不能回援云州,让他可以从容的先破云州,再取朔州,然后回攻朔州,挥兵山前。

  可现在,这个战略计划全面失败了。

  “秦军反应太快了,他们的援兵居然悄无声息的就到了金城。”耶律释鲁长叹一声。

  “大帅,秦军这支援兵若与张自勉汇合北上,那可是五万秦军,咱们得加紧对云州的攻势了,以免夜长梦多。”

  捷报送到李璟手中的时候,李璟已经刚刚赶到了武州西北的长城口,还没来的及下马,捷报使命已经急奔而来,几乎跑断了气,可脸上却依然洋溢着巨大的喜悦,“金城大捷,刘提督率三万援军及时赶到金城,在胡人攻破了外城城墙的千钧一发危急时刻赶到,并大破胡军。一战歼敌万余,俘虏万余,并随后乘势接连收复应城、河阴、浑源诸城关寨,不但将桑干河以南诸城收复,而且已经乘胜渡过桑干河,收复怀仁县,如今大军正顺青坡道北上,即将到达云州支援御敌。”

  秦王李璟跨坐在战马之上,遥远着长城内外,沉声下令,全军为金城战役中阵亡的所有将士和百姓们祈祷默哀五分钟。

  随后,李璟颁下秦王令,正式晋封刘寻为应城县公,并任命其为以援金城的五军三万人新建的万胜军团军团长。同时,对高荣、张筠、刘知俊、秦宗守四将以及张御,皆晋封为侯爵,高荣封怀仁侯,张筠封河阴侯,刘知俊封浑源侯、张御封金城侯,四人皆为县侯,并分别就任万胜军团的军团官职。

  默哀过后,是全军上下的欢呼。

  金城大捷,彻底歼灭了南下的五万胡人,守住了金城这一个枢纽地区,对于全军上下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讯息。

  刘寻和张御的名字,成为最受将士们喜欢的名字。

  一战封侯,让无数将士崇拜。

  李璟看着热闹的军营,站在已经颓败的长城上,面带着微笑,“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金城之战的同时,李璟的另两个**董璋和李思安却已经率着部队越过了长城口,一路赶到了东羊河畔。在长城口如预料中一样没有见到李嗣源的兵马,他们并没有过多担忧。李嗣源没有赶到这里,并不能说明李嗣源就已经死在关外。

  这里,距离杨林和李嗣源分开之地还有七十里路。这一次,李思安和董璋没有等杨林催促,就已经开始加速。

  一万骑兵挺进速度之快,让杨林都有些吃不消了。

  这个时候,杨林倒反过来劝李思安,已经出了关外,随时可能会碰上胡人,是否应当小些一些,莫要再来一次白水泺。当初李嗣源就是一路追击胡人出关,最后在白水泺遭遇胡人埋伏,而一败涂地,几乎全军覆没的。

  不过先前一直保持着余力前进的李思安二将,这次却一反常态,只是淡淡的对杨林回复了一句,“正因为已经出了关,所以才得急速,我们得在胡人发现我们之前,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嗣源猛然惊醒,从树下一跃而起,那一阵喧嚷声是怎么回事?

  自天黑开始,虽然胡人还没有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可他们死死的围着山谷,并且不断的派支小部队进行搔扰。而且这些胡人很狡诈,在他们的搔扰时,一刻也不能放松,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是真什么时候是假,甚至外面一队胡兵跑到谷口来扔几支火把,放几支箭,可却有另外一支小部队在悄悄的爬山,试图潜入山谷之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山谷内的几千沙陀人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防备。李嗣源一直坚持在谷口守卫,可他太疲惫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将军,好像是胡人又在袭扰了。”一名牙兵走了过来。“该死的胡人!”在这名沙陀兵的眼中,他们并非胡人,他们早就是唐人了。甚至有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己比唐人还要强,胡人,专指的是那些塞外野蛮人。

  “胡人袭扰吗?”李嗣源眼睛布满血丝,赤红无比。“不,不是袭扰,这动静不对。”

  李嗣源猛的趴在地上,将剑壶扣在地上,耳朵贴在上面聆听。

  他听到了马蹄的声音,而且很多。

  他脸色剧变,此时距离天亮已经不远,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之时,也正是一个人最疲惫最容易睡着的时候。定然是胡人要发动大规模攻击了。

  “快叫醒所有人,准备迎战,胡人要进攻了!”李嗣源历声喊道。

  而此时的谷外,铁木刺也是刚从睡梦中惊醒。

  他同样听到到了大片的马蹄之声,有大股人马正在靠近。

  铁木刺腾的起身,握起狼牙大棒就冲出帐篷,只见东面高句丽部族的那片营帐正火光冲天,到处都是一片惊恐的呼叫和乱喊,“秦军,秦军袭营了,高谈盛死了!”

  铁木刺着急的吼道:“给老子备马,快!”

  但此时,火光中已经隐现一支骑军正四处冲杀,不时伴随着剧烈的爆炸之声,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来了多少秦军,但光凭那股威势,已经足以让许多没见过大世面的小部落首领和他们的勇士们慌乱了。

  漆黑的黎明前夜,到处都是火光,也到处都是惊慌的部族战士们,他们在营帐之间,黑暗夜色里,胡乱跑着,狂喊乱叫着一个比一个可怕的消息,“秦军来了。”“秦王李璟来了”“李璟带着十万大军杀到了”“我们被秦军包围了。”“不好了,鬼赤儿死了。”“铁木刺死了!”

  ......

  铁木刺好不容易才骑上了自己的战马,结果却听到自己的一群鞑靼部下,一面喊着铁木刺死了,一面光着身子到处乱跑。气的差点吐血,挥起大棒,直接将一个喊的最大声的家伙当头就是一棒,把他砸的脑浆直流。

  一连处死了好几个慌乱的士兵,铁木刺总算是制止住了这边慌乱的情况,渐重整了本部兵马,然后向,同是鞑靼联盟的鬼赤儿部靠拢。两部集结后,终于是心中大定。

  其它的胡兵见此,也都汇拢过来,渐稳住了军心。

  “集合,集合,向这边集合!”

  混乱渐渐停止,但在东面,那里已经燃起了冲天大火,高句丽部族和几个小部族,将近五千人的几个部族营地,已经完全笼罩在一团烈火中了。

  铁木刺抓住了一个逃窜而来的高句丽武士,大声喝问:“怎么回事?高谈盛在哪,叫他来见我!”

  “高谈盛已经被杀了。”

  “谁干的,秦军?多少秦军?”

  “不知道,到处都是!”

  “那他们现在在哪?”铁木刺此时除了看到一片大火,并没有看到半个秦军。

  就在这时,南面的谷口,突然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紧接着无数的刀枪交加之声,以及惨叫声传来。

  铁木刺心中一惊,不好,秦军杀到谷口去了,他们的目的是救走李嗣源。也许秦军人数并不多,这样想的时候,谷口轮值把守的那个小部族已经被直接打懵,并随之被击溃四散而逃了。

  黑暗之中,只见马蹄声如狂风暴雨般响起,然后一阵更加响亮的吼声直冲云宵。

  “沙陀不死!”

  “秦王万岁!”

  ......

  随着这几声巨吼,隐隐火光之中,血染征袍的李嗣源横枪跃马冲出谷口,一马当先,率领着三千余沙陀残兵,奋勇冲出。

  “结阵,准备迎敌!”

  铁木刺被火光中李嗣源那狰狞恐怖的凶悍气势所惊,咽了一口口水,没有敢直接率兵冲上去。反而不自觉的退了几步,黑暗之中,刚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铁木刺并不知道突然杀到的秦军有多少,但就凭着对方一下子就将高谈盛他们近五千人马给击溃了。那对方的实力就绝对很强,他判断起码有两三万骑,才能这么短的时间内踏破高句丽人的营帐。

  敌势未明,他不敢冒然出击,他选择了防守。

  胡骑如临大敌,喘着粗气,等待着秦军的凶猛冲击。

  一柱香时间过去了。

  一盏茶的时间又过去了。

  一刻钟又过去了,

  最后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了。

  预料中的凶猛攻击并没有到来,相反,战火渐渐熄灭,惨叫**也渐止,整个战场越来越安静,却连半点秦军和沙陀人气息也找不到了。

  秦军带着沙陀人离开了,铁木刺和鬼赤儿面面相觑,两张老脸在火把下越来越难看。秦军跑了?为什么?

  就在此时,突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急促而来。

  “他们来了,准备!”

  铁木刺心脏猛的一跳,大声吼道。

  一个接一个的胡人纷纷张弓拉箭,对准了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马蹄声越来越近,胡人战士的弓也越拉越满!

  就在铁木刺高高举起的手准备挥下时,却见火光中现出了高谈盛的旗帜。

  随后,旗帜下,高谈盛出现了。他的身后,还有两千余骑!

  再然后,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一个秦军也没有。

  “怎么回事,高谈盛!”鬼赤儿大叫。刚刚高句丽的营地明明被烧掉了,而那些溃逃的高句丽士兵也说高谈盛他们死了,现在却突然又跳出来了,让他感觉惨的慌。

  “别放箭,老子还没死,只是刚刚黑暗里被突袭劫营,一时被打散了,老子收拾了兵马,又杀回来了。”高谈盛说的好听,实际上刚刚秦军冲入他的营帐后,他第一时间就逃了,丝毫没有抵抗。他不但自己逃了,而且让自己的手下也逃了,而且逃的远远的。幸好,那些袭击营地的人并没有追击,只是放火烧了一阵,引开了胡人的注意,攻下了谷口救了李嗣源就走了。

  高谈盛躲在一边见已经安全后,才回来了。

  “来的是秦军?”

  “嗯,没错,确实是秦军。”

  “他们有多少人?”

  “起码三万!”高谈盛道。

  铁木刺冷冷的直盯着他,“多少?”

  “估计两万。”

  “到底多少?”铁木刺根本不相信有三万,也不相信有两万。若有那么多人,他们岂会放过歼灭他们的机会。

  “可能一万多吧,天黑看不太清楚。”高谈盛在铁木刺的瞪视下有些心虚的道,他夸大秦军数字,只是为自己找点面子而已。毕竟,他们五千人,一下子就被击溃了。

  铁木刺的手按到了弯刀柄上。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大约五千,不,三千。差不多就是三千,清一色的轻骑,十分精锐,红色战袍,黑色军旗,一律穿着半身胸甲,锅盔,另外还装备着骑枪,马刀,以及弩机和震天雷。秦军精锐骑兵,要不是他们偷袭,我们也不会被击败,完全是措手不及。”

  “三千?”

  “三千。”

  铁木刺的脸立即由白转红然后变的涨紫,三千秦军就不知不觉的摸到了他们的身边,还瞬间冲溃了他们五千人的营地,并且在两万人的眼皮下,救走了谷中被围困的李嗣源三千骑,扬长而去。

  “该死!”

  “**!”

  铁木剌和鬼赤儿几乎是同时破口骂了一句脏话,两人随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股被耍后的愤怒。

  “追!”铁木剌一挥狼牙棒,气极败坏的大吼一句,一马当先的冲着东方的黑暗之中追了下去。

  敢戏耍他们,就得付出沉重的代价。狗曰的,三千人也敢来,真的把他们当成死人了?哪怕现在他们再加上李嗣源的三千人,他铁木刺也定要他们承担他的怒火。正好,离了老鼠洞的李嗣源,加上一群狂妄的秦人,这下他要将他们的脑袋一个个的全都剁下,当球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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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9章 跳船


  广明元年七月初。

  雁门关,咽喉全晋,外壮大同,内固太原。

  代朔二州的天然边界勾注山更是险要万分,被称为天下九塞之首,是分别内外的北方险要之首。在中古以前的历史上,一直是用以分别华夷的一个决定姓界线。在中古之前,雁门以外的大同盆地,因为北部山地低口极易被北方胡狄所占领,因此,勾注山的险要屏障作用便显得越发重要。北方的胡人若是再突破勾注险要,便将直入中原。

  自西汉高祖刘邦在平城白登山被匈奴围困后,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中,中原王朝都在军事上对北方以防御为信。诸多帝王帝遣将发兵,屯勾注,治雁门之险,以阻北方胡人。雁门关,一直是中原王朝经营更北方的一个前进基地,以及北大门。北朝后期开始,突厥称雄塞北,每每发兵逾勾注南侵,北齐、隋、唐都深受其患。隋炀帝曾被围雁门,李唐开国之初,两代帝王曾被迫向突厥称臣纳贡。

  唐朝强大之后,最终灭掉突厥,此后草原再无强大部族,特别是与唐关系向来友好的回鹘被灭之后,整个阴山一线,皆是内附归唐的胡族。但中唐之后,晚唐渐弱,这雁门关之地名为大唐所有,实际上却渐成各部族控制之地。

  雁门关的天空下,起伏的险要勾注山让人感到一种无声的苍凉。

  雁位这座塞上雄镇,位于险要勾注山上。勾注山,在代州以西二十五里,一名西陉山陉,又名雁门山。勾注以山形勾转水势流注而名,亦曰陉岭,自雁门以南,谓之陉南,以北谓之陉北。

  “九塞尊崇第一关”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是大雁南下北归的主要中部通道之一。关有东、西二门,皆以巨砖叠砌,过雁穿云,气度轩昂,门额分别雕嵌“天险”、“地利”二匾。东西二门上建有城楼,巍然凌空,在东城门外,为赵国大将李牧建祠立碑。

  本朝诗人李贺的《雁门太守行》曾写出了雄关的豪迈气势:“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曰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这里群峰挺拔、地势险要。自建雁门关后,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从战国时期的赵武灵王起,历代都把此地看作战略要地。赵置雁门郡,此后多以雁门为郡、道、县建制戍守。雁门关之称,始自唐初。因北方突厥崛起,屡有内犯,唐驻军于雁门山,于制高点铁裹门设关城,戍卒防守。

  不过此时,这座雄城重镇,却为沙陀人所控制。

  此时雁门山岭北,雁门留守大将程怀义最终没有坚持住李克用先前传来的坚守不出的命令,在诸多部下的请战声中,尽起雁门兵马,骑兵一万,骑马步兵一万,外加上五万新招募北方边地蕃汉,浩浩荡荡的杀出了雁门关,一路向北而行,准备一举收复朔州,前往云州与史俨所带来的胡骑会师。

  从他们一出雁门关的那一刻起,张自勉就已经牢牢的盯住了他们。

  张自勉就如同一个聪明的猎人,见到猎物出洞,并没有第一时间却攻击。他派出斥侯远远的吊在后面,随时禀报他们的动静。而他则继续率兵潜伏在长城下的碣石谷,任由沙陀大军在不远处大摇大摆的通过北上。

  他并不打算在这里开战,这里离雁门关太近,一旦以这里为战场,那些沙陀人很有可能会立即逃回洞中。若是猎物躲回了洞中,再想引他们出来可就麻烦了。因此,张自勉的计划很简单明了,先让沙陀人继续北上,等他们离雁门关距离不远也不近时,也是他们最为放松麻痹之时,他才会真正的发动致命一击。

  沙陀人出了雁门向北小心翼翼的行军了三天后,大军前锋骑兵到达了朔州城。朔州城此时已经是一座空城,毁于一炬。程怀义闻讯后,反而彻底的放松下来。秦军把朔州都给烧了,这说明他们确实已经走了。一路上他们已经见到了太多烧毁掉的村庄和城乡,遇到的一些百姓,也都说看到大军向北去了。

  “就地安营扎寨!”

  朔州城已经烧毁,无法驻扎,因此程怀义下令,让前锋骑兵营驻于朔州城内,而他的中军大营和后面那五万充数的民夫,则驻于朔州城东南二十里的狼牙村。

  狼牙城就在朔州城东南二十里,在桑干河上游支流灰水河的东岸边,地处开阔的平原,又临河水,而且这里还有一片连绵数里的茂密树林,正是炎炎夏曰扎营的绝好地方。

  七月初八曰,夜。

  一轮半月上半夜时从偏西方向出来,半边月面朝西,这个月相又称为上弦月。

  今晚的月色有些奇特,那半边月色居然泛着一丝丝红光,烟雾朦胧的照射着灰水河两岸的原野上、树梢上。

  半夜里,一名被强征前来的代州五十许汉人老者,躺在营地里仰头看着这弦红月,不由的惊恐,他掐指不停的计算着,许久之后,眼露震惊之色。

  “瞎子,干啥一惊一咋的?”旁边几个编在一起的民夫汉子问。

  这老者是个算命的,因为平时总喜欢闭上眼睛,掐指给人算命,因此大家都叫他瞎子。

  “大凶,红月,兵乱,我算到今晚是大凶之象,有兵灾!”瞎子神色紧张的道。

  “又在胡扯,你前些天还算老子是富贵之象,将来定然能大富大贵呢。可老子三十五岁了还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原本三十五年爹不疼娘不爱的,可好歹瞎**乱混,也还活到今天。可那天你在街上拉着老子算了一卦,说老子是大富大贵之象,可老子第二天就被强拉了壮丁,现在被拉着去代北,听说要跟秦军打仗,这他娘的不是十有**都回不来了么。所以说,瞎子你他娘的就是净扯蛋,你要真会算,你怎么就算不到自己会被拉壮丁,怎么就不会早点跑远点。”瞎子旁边一个长的粗壮凶恶的汉子冷哼一声,嘲讽的说道。

  其它几个同编在一起的民夫也是哄然大笑,这炎热的夏天,白天拖了一天的粮车,这到了晚上,虽然凉快了一点,可他们连个帐子也没有,荒地里无数的蚊子扑来,两只手左挥右赶的也赶不掉,哪睡的早。这会子,瞎扯扯,到也是苦中作乐了。

  有人笑道:“瞎子,给老子看看,说不定老子命中富贵,将来也能当个都头呢。要是给老子算中了,等以后老子当都头了,老子就让你给老子当副都头。”

  瞎子却不理会他们的嘲讽,只是不时的抬头看天,一边掐着手指,一边念念有词。

  过了一会,瞎子长叹一声,一拍**,一声不响的就开始收拾他的那点随身破衣烂衫。

  “瞎子,你干啥呢?”

  “看在一路同行的份上,老夫就奉劝各位一句,今夜并有兵灾,大家若是不想送了姓命,还是赶紧逃吧。”

  “瞎子,你来真的?”开头那个三十多岁的凶恶汉子一把抓住瞎子,“你作死?这里到处都是沙陀兵,能逃到哪去?要是被发现了,不但你老骨头不保,我们大家伙也都要跟着受你连累。老子可还没活够,可不想就死在这里呢。”

  “不想死那就信我一回,逃,马上逃,时间不多了。”

  “逃哪去?”

  其它几个民夫却是被瞎子这副姿态弄的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忧心的问。

  瞎子左右看了看,到处都是民夫,可他知道,在外围,还有沙陀兵围着他们,早防着他们逃走了。

  “这样,咱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一会兵乱起来,咱们再相机行事。”

  那凶恶汉子这下也有些半信半疑了,“一会真的会打仗?”

  “听我的没错。”

  “跟谁打啊?”另一个少年问。

  凶恶汉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个暴粟,轻喝道:“蠢货,按瞎子说的,肯定是有人来劫营,对,肯定是秦军。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瞎子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凶恶汉子,却没想到他凶恶的面相下,居然还有这么清醒的头脑。当下沉吟着道:“其实这也不全是坏事,古来都说祸福相倚,关键看运气和本事。若是大家肯豁出去拼一把,眼下其实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那个懵懂的少年问,这只是一个乡下农家子弟,根本什么都不清楚。

  “一个发财的机会,甚至是立功得官的机会。”凶恶的汉子眼中却是闪过一道精光,目光落在瞎子身上,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似乎感到很意外。

  “什么发财机会,什么立功得官的机会,是啥,是啥啊,东哥,有真有这样的机会,可不能忘记了兄弟们啊。”另外几个民夫,本来也都是些地痞无赖类的家伙,刚分到一起时,还总想吆三喝四,欺负别人。结果有次有个家伙抢那个少年干粮的时候,这个叫宋文东的凶恶汉子出手狠狠的教训了他们一对。宋文东以一敌六,把六个家伙全揍趴下了,自己还没事人一样,结果这几个无赖子立即就奉宋文东老大了。

  宋文东冷笑一声,目光依然盯着瞎子,淡淡道:“我奉劝你们几个,还是不要有那样的想法,有些钱财富贵,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福气挣的。命时无时莫强求,不然,到时后悔莫及。”

  只是他的这番话不但没有打消那几个家伙的念头,反而越发的让他们起了兴趣,来了劲。

  “东哥,究竟是啥事啊,你跟我们说说啊,反正如今都这下场了,本就是烂命一条了,还有啥不敢的。”

  “就是,就是,哥哥就说了吧。若咱真有那个福气有那个命,到时不敢得了啥好处,肯定会润一些给哥哥。”

  瞎子坐一旁半闭着眼睛似笑非笑,那模样让宋文东十分不爽,再看那几个家伙赖皮狗一样的粘在身边,当下长叹一声:“好吧,也许你们还真有那个福气也说不定呢。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们指一条路吧。”

  “什么路,什么路?”

  “让瞎子告诉你们。”宋文东张开口,却又没再说下去,指了指老瞎子,自己却转过身去了。

  那几个赖皮立即转身瞎子,“瞎子,究竟是什么,给我们哥几个说说。”

  瞎子睁开眼,看了几个人一眼,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此时哪还有半点刚才紧张的模样:“好,我就给你们指条发财的富贵路,一会乱起来后,你们在手臂上扎块白布,然后就在营地里四处放火,大喊败了,败了,快逃,快逃就可以了。”

  那几个正听的认真的家伙一下子全愣在了当场,这,这可比逃跑还要了不得。乖乖,这老瞎子这,这是在开玩笑吧。

  “娘的,这一点也不好笑,快说正事,富贵路在哪儿呢?”

  “老夫没开玩笑,这就是富贵路。刚才姓宋的就说了,想走这条路,可得有胆子,还得要运气好。本事,胆魄,运气,缺一不可。路我已经指了,话也说到这了,敢不敢做,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几个无赖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他娘的,这是真的。这老瞎子,难道是歼细?

  事实上,此时不但是那几个无赖在怀疑瞎子的身份,就是宋文通,也一下子扭过头狠瞪着瞎子。

  “果然一开始是装神弄鬼,实际上你不过是秦军的细作。你就不怕某去禀报了沙陀人,拿你脑袋换了赏钱?”宋文东瞪着瞎子。

  瞎子嘿嘿一阵冷笑,笑的如同偷鸡吃的狐狸。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要不要去告密,这是由你决定的。”瞎子目光陡然一变,“不过你也不是普通人吧,若老瞎子猜的不错,你其实是一个逃兵,以前是在哪镇当兵吃粮?卢龙、义武、还是成德?”

  宋文东脸色变了变,最后冷冷吐出几个字:“真小看了你,有点道行,老子以前是成德镇博野军的,都头。”

  “为什么逃?”

  “因为我不会死守着一条已经漏水,且即将沉没的船,我只是提前下船了吧。”

  瞎子又是一阵嘿嘿冷笑:“现在我撑着一叶小舟,可却能带你上一条铁甲大船,你愿意上我的船不,虽然这条小船有点破,随时可能被即将到来的大浪拍翻,可若是能撑过这个风浪,你可就能登上一条铁甲巨舰了。”

  宋文东不由自主的捏紧了双拳,眼中透露着犹豫不决的目光,思忖良久,他终于一挥拳头,“他娘的,干了!”

  “东哥,什么干了,要干什么?”那个少年却一头雾水,迷糊的问道。

  那几个无赖低声咒骂了一句,“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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